梨殇之雁门飞雪(53)

曾经的赵国王庭出了一件丑闻,赵武灵王的女儿,在常山偶遇襜褴太子,两人一见钟情。赵武灵王最是疼爱这个女儿,不愿让他下嫁胡地,可是她竟然铁了心,跟襜褴太子私奔了。武灵王碍于面子,不许任何人再提及公主的事情,所以八年前,直到阿梨的母亲把阿梨送回赵国时,赵王丹才知道,原来他还有个姑姑在襜褴。虽然,阿梨怎么看都看不出来,父王会是那种让女子一见倾心的类型,也许情人眼里出“子都”吧。

王室人情冷漠,更何况,她还是个不大见得了光的胡族公主。阿梨自认赵王对自己已经算是不错,按照她的意愿为她选择夫婿,只可惜所配非人。她清楚地记得,八年前,王后问她心仪什么样的男子时,阿梨回答说要有胆识的,最好能舞刀弄枪。王后一听就笑了,说不愧是胡族女子,直接豪爽。放眼那时的赵国朝堂,年轻有为的武将里也只有李牧和司马尚了。如今她名义上已经是司马家的人,她的生死,她在哪儿,根本没人在乎。

阿梨猜想李牧可能会去寻她,所以她没有直接回襜褴,而是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方向。她在最近的一家传舍里住了十来天,伤势好转了些才直奔草原而去。

三日后的清晨,阿梨已经到达了西辽水畔,翁牛特部,这里是西辽水上游南北两支支源的交汇处,也是通往东胡与褴的分叉路口。游牧部落不像中原有城郭和固定的居所,他们需追寻着水草而不停迁徙,但是也有各自分占的土地。东胡依附于南源而栖,而褴则仰赖于北源而居,从这里沿着北源一路向前,天黑前就能再见到母亲跟哥哥了。

她原以为她此生会老死中原,再也见不到这苍苍的蓝天,茫茫的四野,然而她回来了,带着满身的伤,带着对李牧的万般不舍。想到李牧,阿梨的眼眶顿时就红了,她喜欢他,这种喜欢跟以前她对司马尚的喜欢不同,她从未与司马尚相处过,她对他最多算是她一厢情愿的倾慕。而李牧,她想他应该是喜欢的她的吧,如果她不是襜褴公主的话。她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开始喜欢上李牧的,也许是大年夜那晚,也许是前年初雪那天意外摔倒的那一刻,也许更早。两年的朝夕相处,点点滴滴,记忆犹新。

阿梨沉浸在与李牧的回忆里,完全没有注意到一队人马已经驻在一旁好久,为首的男子痴痴地注视眼前这个身着中原男子衣裳的女子,他忽然想起了郑国流传的一首民歌: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清晨的翁牛特,碧草蔓蔓,花香四野,如丝的草叶上零露漙漙,在七彩朝阳的照耀下,宛如一片浩瀚无垠的碧海,波光潋滟,烟雾氤氲。一位妩媚动人的姑娘盈盈伫立其上,美目清扬,顾盼流转。此般的邂逅,似乎冥冥中早有安排,她飘然而至,为他,他飞马扬鞭,为这不期而遇的瞬间。

阿梨深呼一口气,走去河边洗了把脸,顺便把就要滚出眼眶的泪水清洗干净。胡地没有驿站,她带的干粮昨日就已经吃完了,然而此时是盛夏,她只要稍稍动手就能采到一些野菜,虽然不够美味,至少不会饿肚子。她沿着河畔走了一会儿,很快就找到了几棵羊肠菜,羊肠菜是胡地常见的野菜,因为长得像羊肠而得其名,根为白色,可以生吃,阿梨拔出后,就着河水洗干净了,就往嘴里送,不知道是饿了,还是因为多年没吃,阿梨觉得这羊肠菜的味道似乎比以前更清甜了。

吃完野菜,阿梨又洗了把脸,站起身来,举高双手伸展一下筋骨,一转身突然发现不远处有一只兔子,阿梨暗喜,猫下腰,取下弓,装上箭,嗖地一声小兔便倒下了。阿梨开心地跑向前去,然而,有人快她一步先把兔子捡了起来。眼看到手的猎物就这么被人抢了,阿梨当然不干,大嚷一声,道:“把兔子放下!”

那人却全然不理会。

阿梨伸手要抢,可是那人一掌拦住了她,道:“这是我的猎物,凭什么要我放下?”

“你的猎物?”阿梨简直不敢相信,这么个大男人,大白天的,他的脸到底有多大?竟然可以如此睁眼说瞎话?“这明明是我的猎物!”阿梨道。

“如何证明是你的猎物?“那人问。

“看它身上的箭!”阿梨理直气壮,她的箭上都刻了三道杠的。

那人轻蔑地笑了一声,把兔子递给阿梨,道:“自己看!”

阿梨一看,气焰顿时矮了一截,那确实不是她的箭。阿梨四处望一望,她的箭落在不远处的草地上,跟另一支装着尾羽的躺在一起。阿梨心下一惊,此人箭术非同一般,是个一箭双雕的高手,能把她的箭击开的同时还射中了兔子,看来是个找茬儿的。从他的口音与穿着来看,应该是东胡的贵族,阿梨不想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来,抱拳道:“在下弄错了,还请见谅!”

那人却笑了,把兔子放到阿梨手上,道:“送给你。”

胡族的五官普遍深邃,然而阿梨却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如他一般,整张脸仿佛是用最锋利的短刀一刀一刀雕琢而成,尤其是那双如苍狼一般的眼睛,对视之下让阿梨禁不住在心里打了个寒颤。阿梨不接,道:“不必了,多谢!”

“拿着。”男子向前一步,似是王者的命令。

阿梨知道这绝对是个不容得罪的主,只能收下,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叫阿顿,是襜褴左屠耆王句豹的侍从,若有机会,将来一定答谢阁下!”阿梨打了哥哥的名号,听起来好像很有诚意的样子。

“哈哈哈哈……”男子突然大笑,把嘴凑到阿梨的耳边,神情暧昧道:“一般人对我撒谎,我会割下他的舌头,不过美人例外!”说完,竟然在阿梨的脸颊上轻啄了一口。

“大胆!”阿梨被羞辱,叭的一巴掌甩在了他的脸上。

男子身边的随从们惊诧万分,哎呀!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怎么从来都不知道他们的左屠耆王原来有龙阳之好?他竟然喜欢男子!那左屠耆王妃又作何解释?还是男女通杀?短短的瞬间,一众随从心里转了一弯又一弯,还好有一个觉悟高一点的最早反应过来,倏地一下把一把短刀架在了阿梨的脖子上:“大胆!竟敢对左屠耆王无礼!”

东胡的左屠耆王?东胡太子?阿梨记得哥哥曾经提过,东胡太子名叫铎烈,他曾在一次围猎中与他有过一次交手,赞他壹发五豝,力如猛虎,是一个难得的英雄。在阿梨心里,哥哥是胡族里最英勇的勇士,所谓英雄惜英雄,哥哥欣赏的人必不会差到哪里去,却没想到是个轻狂之徒!

东胡太子铎烈摸了摸脸颊,不仅不恼,还扬起嘴角微笑道:“有意思!”

阿梨冷笑一声:“原来是左屠耆王!我曾听说东胡人大多仗势欺人,恃强凌弱,然而左屠耆王却不同,是个难得的英雄,今日一见,原来不过是虚有其名,一丘之貉罢了。”

铎烈不以为意地对阿梨邪笑:“牙尖嘴利,胆敢侮辱我的族人,就不怕我杀了你?”

“你敢!“阿梨横睨着他。

铎烈哈哈大笑,定睛道:“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铎烈想不想做,没有敢不敢做的事。”

“我乃堂堂襜褴的居次,杀了我,我父王哥哥必不会放过你!”女扮男装的伪装已被识破,阿梨想她若是不搬出她的居次身份来,今日怕是回不去了。

“嗯?你再说一遍,你是谁?” 铎烈突然欺身过来,阿梨本能地后退了一步,然而那架在她脖子上的刀来不及调整,呲一下割开了一道口子,好在伤口并不是很深,只是那鲜红的血液流在白皙细嫩的肌肤上显得尤其的刺眼。

“放开她!”铎烈怒喝,一把推开了那个持刀的随从,随从没稳住,一连向后退了好几步,最后狼狈地坐倒在地。

铎烈盯着阿梨的脖子,头也不回地向后伸手:“药!”几乎是话音刚落,止血的药就被恭敬地摆在了他的手上。

“不要动!”铎烈忽然抱住阿梨,一手将她的两条手臂紧紧锁住,一手扶住她的头,然后竟伸出舌头去舔她脖子上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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