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殇之雁门飞雪(40)

周顺跟着李牧上了山,走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搞清楚他们这是要去哪儿,要做什么。

走了约莫大半个时辰,东边已经显出了鱼肚白。李牧停下来,折了根一指粗的树枝,在地上左扒一下,右扒一下,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周顺的眼睛眨巴一下,再眨巴一下,终于是悟了:“这是来采蘑菇的?”

“嗯!”李牧头也不抬,找的很是认真。

周顺看着李牧,嘴角抽搐了不只一两下,那般捉紧地把他摇醒,他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军机大事,要半夜秘密行动,原来竟是……采蘑菇!

李牧扒了好一会儿,一朵蘑菇仔也没看到,转头问周顺: “怎么没有?你知不知道蘑菇都长在什么地方?”

“我又没采过,我怎么知道。”周顺满心不悦地折了一条树枝,学着李牧的样子在地上扒来扒去,也是连个蘑菇影也没见着。周顺把树枝插在地上,半个身子的重量压上去,那可怜的树枝叭地一下,断了,然而,这叭的一声让周顺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儿,问道:“你不会是因为上次扔了常姑娘的蘑菇,这会儿来弥补错误来了?”

李牧不答话,算是默认了。

周顺的嘴扁得都快烂了,鄙视不已:“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李牧突然停了下来,道:“你该庆幸,幸好那天被扔出去的只是蘑菇。”

周顺心虚地退了一步,找了另一条粗一些的树枝,折了,装模作样地在草丛里划拉几下。要不是阿梨姑娘仗义,以李牧的脾气,当时被扔出去的很可能是他。

“你今天最好能将功补罪。”李牧慢悠悠地说道。

“我有什么罪?证据,证据呢?”周顺硬着脖子 ,抬起下巴,摆出一张清白的脸。

李牧走向周顺,一步,再一步,步步逼近:“需要我将伙部的人抓来问一下吗?你觉得上回那只不下心窜到伙部营帐的黑豝味道如何?还有那两只可爱的灰兔,对了,不知道过段时间,会不会又有熟透的桃子,被风刮落,滚到营地呢?”

周顺一步一步,步步后退,直到后背贴上一丛山踯躅,退无可退,呵呵干笑两声,道:“将军这话问的奇怪,属下如何知晓?”

“那我再问你,那天的五彩菇,味道如何?”李牧又逼近一步。周顺再退,只听啊啊几声,周顺向后一倒,把一丛茂密的山踯躅生生压成了一地草。

李牧眼里一惊,快步走到周顺身边,远远的就把手伸出来了。“算你还有点人性!”周顺嘟囔着,把手递过去,然而,李牧的手跟周顺的手却不在同一直线上,周顺就那么看着他的手,越过自己的肩膀,从后面小心翼翼的捡起一朵受尽晨露滋润的,娇嫩的五彩菇。

“看到没有?看到没有?”李牧欣喜若狂。周顺回想一下,在他与李牧相处的有限的时间里,好像从来没见过他像此刻般欢喜,就好像他手里拿的不是一小粒还没长开的蘑菇朵,而是块价值连城的宝贝。

周顺自己爬起来,拍了拍沾满松针、杂草的衣裳,鄙夷不屑地道:“还有没有点人性?这要是和氏璧,我也算了,竟然为了一朵蘑菇,置兄弟于不顾。”

“和氏璧能吃吗?”李牧把目光从蘑菇转到周顺脸上,突然,啊的一声把周顺推开,大呼一声:“蘑菇,蘑菇都被你压坏了!”

周顺回头一看,地上确实有一大团,可惜碎的碎,扁的扁,已经没有一朵完整的了:“哎呀!可惜了!”周顺自己说完,忽然觉得哪儿不对,想了想,嘶了一声,两手叉腰,横到李牧面前,忿忿不平地道:“你不关心我摔没摔伤,竟然还怪我压坏了你的蘑菇!”

李牧却像没听到似的,走到另一丛山踯躅旁,用棍子轻轻挑开,一看,喜得他像赢了大赌注似的握紧拳头,连连道:“有了!有了!”,转头又对周顺说:“快,把筐拿过来。”

采蘑菇,不是赚大运,李牧跟周顺终于知道,蘑菇不会傻傻的长在路上,等人来采。他们要么躲在矮树丛下,要么在哪个小斜坡的草丛里,要么藏在一个被无意踩得凹陷的小土坑里,盖上几丝干草,一不留神就被他们骗过去了。

大概因为哭累了,阿梨昨晚上睡得很好,醒来时太阳已经爬过院墙,照在芦苇箔上,洒下一地的斑驳。这个时候,李牧应该在营地练兵了,院子里静的连一声虫叫都没有,阿梨隔着门叫了声冬儿,没人答。

“一大早的,这是跑哪儿去了。”阿梨嘀咕着打开房门,见冬儿正抱着个筐从前院走来,看到阿梨,拔起小短腿,噔噔地跑起来,一边跑一边喊:“姑娘,姑娘!快瞧瞧这是什么?”阿梨晃了晃神,瞅着冬儿圆圆的脸,圆圆的手,和圆圆的身子,此刻好似一个圆球在地上滚,阿梨掩嘴偷笑了一下,正经道:“冬儿,你长胖了!”

冬儿一听,霎地停了下来,哭丧着脸问:“真的吗?难怪冬儿觉得衣裳变小了。”

阿梨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怎么办?都怪姑娘,教小五做那么多好吃的零嘴儿,冬儿忍不住就吃胖了。”冬儿快哭出来了。

“好了好了!冬儿长肉了是真的,不过这不叫胖,叫丰满,冬儿更漂亮了。”阿梨走过去,拍拍冬儿的肩膀安慰道。其实冬儿是真的不胖,只是相较于以前,变得圆润了,也更可爱了。她恍然记得她刚来将军幕府,第一次见到冬儿时的样子,青青瘦瘦的一个小女孩,圆圆的脑袋圆圆的脸,说话时,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一闪一闪透着灵气。阿梨吓了一跳,原来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在这里住了快一年了,那件事也该了结了。

“真的?”冬儿可真是小孩子,大人说什么她都相信。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三个字还没说出口,阿梨眼角的余光扫到了冬儿抱着的筐里,顿然张着嘴,怔怔地望着那满满一筐子的五彩菇,好一会儿,才问:“这……从哪儿来的?”

“哦!李侍卫送回来的。看!还沾着露水呢!应该是早上才采的。”冬儿个子小,力气却相当大,那么大一筐,她抱了这么久,竟然没觉得累。

阿梨疑惑,莫不是他去采蘑菇了?“冬儿,今儿早上,你看到将军练剑了吗?”

冬儿滴溜着眼想了想,道: “姑娘你这么一问,早上冬儿好像还真没见将军练剑。”

阿梨抿弯了嘴角,心里对李牧的那点气早化成了糊糊,软糯香甜,馨香醉人。

这么多蘑菇,一两餐是肯定吃不完的,阿梨让冬儿拿出一半来,倒在院子里晒了;剩下的,一半拿来熬汤,一半做梨花包。然而,阿梨走到伙房门口的时候,却被小五给拦住了,“将军吩咐了,从今儿开始,没有他的同意,不能让姑娘入伙房。”小五说话时甚有气势。

“为何?”阿梨瞪大眼睛问道。

“将军没说,小的不敢问。不过将军说了,姑娘想吃什么,可以把方法交给小的,小的给姑娘做。”小五道。

想来是因为她的腿伤,李牧不想她太过操劳,难怪昨晚上他那么大火气。不过是一顿饭,也不会辛苦到哪儿去,再说,每次她做饭,李牧都会吃得多一些,是以,刘医生一说她能下床走动了,她就迫不及待地想给他做饭。一番好心,不领情就算了,还冲她发脾气,现在竟然连伙房也不让她进了。不进就不进,阿梨撅着嘴,头一扭,回屋去了。

不能去营地,不能进伙房,阿梨觉得这日子越发地无聊了。好不容易熬到饷午,想到那么新鲜的五彩菇被小五糟蹋,她的心嘶嘶地疼。

“姑娘,你有没有觉得,将军最近怪怪的。”冬儿跨进门槛,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

“怎么?”阿梨正在床榻上发傻放空,懒洋洋的问。

“刚才李侍卫说,将军叫姑娘把饭送到后山上去,他想在那儿用膳,又说不要用食案,把饭菜装箪笥里,再装一壶水,还特别交代,只让姑娘一个人去。”冬儿道。

阿梨提着箪食壶浆,穿过后院的小门,爬上了后山,正纳闷将军为何突发奇想,要在后山用饭,一抬头,只见一个农夫打扮的男子,手握锄头,正在用力地挖着什么,阿梨愕然呆楞在一旁,他这一身的衣裳是从哪儿弄来的,怎么瞅着这么别扭呢!

阿梨凝望着李牧的背,忽然眼里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朦胧中想起那天在田间,她说:“此般昼出耕田夜绩麻的日子也是很好!”,她随意的一句话,他竟然记在心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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