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围观的人群里不时能听到:“哎呀!今年的梨花仙子可真美!” ,“快看快看,梨花仙子!真好看!” ,还有一个老大爷忍不住赞叹:“今年的梨花仙子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像梨花仙子的梨花仙子了!” 旁人打趣道:“大爷您可是在山上砍柴的时候见过真的梨花仙子?”即刻引来阵阵欢笑。
李牧看着阿梨,第一次露出了微笑。阿梨也含笑看着李牧,骝马上的李将军面容冷峻坚韧,矫健威武而不失俊朗,英姿豪迈而不失威严。
阿梨突然想起了五年前,那一天跟今日何其相似,只是那个时候,她坐在彩舆里,而在彩舆旁边,骑着枣红骝马的那个人,不止视她如土,还对她恨之入骨。如果她没有掀起彩帘,如果她没看他那一眼,也许就没有那么多年可笑的期待和盼望。
跟当年的那个人比,李牧更显器宇轩昂,威慑逼人。阿梨忍不住想,如果五年前的人是李牧,情况会不会不同?
队伍绕城一周后,在城隍庙前停下。灵巫引着阿梨到了祭席前,席上摆着惠草蒸肉,桂酒椒桨,菰芦角黍等各式祭品。阿梨在灵的指引下用桂酒祭祀了天地,还把一个个的角黍抛给围观的人群。最后,灵巫把阿梨带进了庙里。李牧不放心,不顾阻拦硬是冲了进去。
李牧见到阿梨的时候,她已经脱下了白纱,灵巫说那头纱褧衣是给梨花仙子的谢礼,外加一大串角黍。阿梨甚是欢喜,乐滋滋地抱着跑到李牧面前:“他们说这些都送给阿梨了!”
“你喜欢就收下吧!”李牧道。
“哎呀!真的是李将军!”一个声音从阿梨身后传来:“吴桂见过李将军!”
“吴县令!”保福县的县令吴桂是李牧一手提拔起来的,处事明决 ,持躬清俭,是个难得的父母官,保福县这些年在他的治理之下,百姓生活安定,温衣饱食。要说李牧对他有任何不满的地方,那就是他有个很不上道的儿子,吃喝嫖赌,不务正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隔三岔五总会闹出点事来。
“刚才犬子说好像看到了李将军,我疑惑着以前将军从没来过,是不是看错了,没想到是真的。”吴桂拱手道,走近又看到阿梨,觉得有些面善,愣了愣才恍然想起,原来是刚才的梨花仙子!难怪李将军会来,于是忙作揖道:“吴桂见过孺人!”
“不是…..”阿梨看看李牧,原想澄清,想想还是算了,这已经不知道是今天的第几次了,越澄越混。李牧不介意,她也懒得去解释。
别过县令,李牧看天色尚早,就带着阿梨到了城西,这里可以买到女孩子要的所有东西:衣服布料,胭脂水粉,别致趣玩,应有尽有。阿梨径直进了一家卖小玩意儿的铺子,李牧见里面都是女人,他一个大老爷们进去,实在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把钱袋递给阿梨,道:“我在外面等你。”
“好!”冬儿、小兰和哑婆没什么机会出来,她其实是想给她们买点东西。
李牧料想阿梨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于是在不远处的浆水档要了一碗水坐下,哪知水还没喝一口,阿梨就出来了,手上多了一个小饰袋。
“买好了?” 李牧问。
“好了!”阿梨点头,把钱袋交还给李牧。
“还有其他要买的么?”李牧接过钱袋又问。
“该买的都买齐了,将军要买什么?”阿梨问李牧。
李牧摇摇头,看了看天色,道:“既是如此,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回去吧!”阿梨点了点头。
“卖饴嘞!好看又好吃的饴嘞!孺人买饴吗?”摊贩招呼阿梨。阿梨看着不同形状的饴觉得甚是好玩,转头对李牧说:“李兄,阿梨想吃这个!”
“想吃就买吧!”李牧答道。
阿梨掰着手指算了算,然后开始选,她先挑了一只狗,一只兔子,一朵兰花,一朵荼花,一个大匏瓜,让摊主包起来;自己挑了一个棠梨,最后又找了半天,看到一头牛,阿梨偷笑着拿起来递给李牧。
李牧已经忘了上一回吃饴是什么时候了,七岁?也许八岁的时候。所有人都当他少年老成,殊不知他只是在伪装,他拒绝一切小孩子喜欢的东西,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大人。他把自己包在一层厚厚的壳里,没有人可以伤到他,任何人!
李牧接过,问:“为何是牛?”阿梨选棠梨是因为她的名字里有梨,可为何选了半天给他选了一头牛。
阿梨狡狤偷笑,道:“牛看起来最大,一样的价钱,买牛比较划算。”
“那那些呢?又是为何?”李牧半信半疑,指着包好的那些问。
“这些啊!李戈喜欢狗,冬儿喜欢兔子,小兰名字里有兰花,哑婆喜欢路边的荼花,小五嘛,吃得多,给他买个最大的大匏瓜准错不了!”阿梨一一解答。
“那你刚才又说牛最大!”李牧觉得不对,直觉告诉他阿梨心里一定有鬼。
“差不多!差不多!”阿梨干笑道。
“匏瓜明明大那么多,不行!我要换!”李牧说着就要往回走。
阿梨赶快拦住李牧:“阿梨找了好久才找到的!”
“那告诉我为何?不许撒谎!”李牧很认真地道。
“嘿嘿!那阿梨说了,将军不许生气。”阿梨先谈条件。
“说!”李牧命令似的。
“就是….你看啊,李兄的名字其实跟牛还是有点关系的……”阿梨不再说下去。
李牧,放牧,放牛?牧,哞…..反应过来,李牧大叫一声:“阿梨!”
阿梨早就跑开了,李牧一边追一边喊:“你给我站住!” 李牧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肆无忌惮的在街上与人追跑,像个孩子一样。
“看你还跑!“李牧抓住阿梨的胳膊,阿梨忽然弯下腰,手按在膝盖上,眉头稍蹙。
“怎么了?”李牧忙扶住她。
“膝盖有点疼!”阿梨皱眉道。
李牧暗骂自己糊涂,竟然忘了她的腿伤,刘医师说不能劳累,不能受凉,她逛了这大半天已经是太多,哪里还能跑。“我带你去医馆。”李牧道。
“不必了!一点点疼而已,回去歇歇就好了。”阿梨不想李牧担心,提脚便走。李牧看她还能走,想着其他医师也不知阿梨的状况,还是回去让刘医师看比较合适。
回到马车处,阿梨把角黍分给成伯,李戈和伙部的士卒们吃,成伯眉开眼笑,道:“能吃到梨花仙子亲手给的角黍,明年定会好运呢。”
“既是如此,那敢情好!”阿梨笑道。一边算剩下的角黍:将军、冬儿、小兰、哑婆、小五….没了!
“那阿梨姑娘自己呢?”李戈提醒。
“对哦!”阿梨看着李牧道:“那将军跟阿梨一人一半,可好?”
“你自己吃就好,我不用!”在士卒们面前,李将军又变回了平日里的那个黑脸李将军:“天色不早了,回去吧!”
第7章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北地冬天,满庭霜雪未消,又见柳絮纷飞,经春未得融。朝耕暮耘的中原都有成群的牛羊冻死饿死,更何况是不停东迁西徙,居无定所的游牧人。短粮断草数月,牛羊尸骨遍野可见,匈奴、胡人对中原的抢掠愈发猖獗。
年关将至,军中戒备较之平日更加森严,李牧白天基本在营里指挥戒防,这晚近亥时才回到府里,见偏厅还有烛光,李牧心疑不会是阿梨还在等自己用饭吧,进去一看,她果然还在。
阿梨见到李牧便笑眯眯地迎上去。 “李兄回来啦!"
多年的边关生活,李牧早已习惯独自一人,每天营地、幕府一线,回府早就在府里吃,迟了就凑合着在营里吃,好不好吃他无所谓,不过是为饱腹而已。而今,他突然觉得自己不再是一个人,有人关心,有人等候。
“小兰跟冬儿去厨房热饭菜了,阿梨替将军卸甲可好?"阿梨提议。
李牧迟疑片刻,还是张开了双臂。他平时在人前都不忌讳他那条残缺的胳膊,可不知为何,他有些担心让阿梨见到,他怕吓到她,更怕看到她惊恐的眼神。
“李兄今日比平日都晚呢。"阿梨一边说一边娴熟地将肩甲卸下 ,似乎没有见到任何异样。
“嗯,军中有些要事。”李牧舒了一口气,道:“以后太晚的话,不用等我吃饭。"虽然他巳经在营中吃过饭了,为了不让阿梨失望,他不介意再吃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