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殇之雁门飞雪(18)

阿离嘿嘿一笑,道:“路上抓的。”

李牧扫了一眼阿离,如果他猜得没错,这鸡应该是昨日传舍里那只。他还奇怪,传舍令养了只不会打鸣的鸡,原来被阿离封进了泥里。

四个人饱饱地吃了一顿,都开始犯困,可是荒郊野外的,怕有野兽,得一直有人守着。李牧说他守上半夜,李戈守下半夜。阿离说他跟青儿也要守,李牧很不客气地说他信不过他。阿离昨夜没睡好,还早早地起来做饭,这会儿上下眼皮已经开始打架了,信不过就信不过,他巴不得一觉睡到天光。

夜寒露重,席地而睡不是件舒服的事,李牧看阿离冷得缩成了一团,便把自己的褧衣解下来盖到他身上,不想倒把他弄醒了。阿离半眯着眼盯着李牧看了很久,慢慢清醒后坐了起来,问道:“李兄,什么时辰了?”

“过了鸡鸣了。“李牧道。

“鸡鸣了?那李兄赶快睡一会儿吧。“阿离说着站起身来,道:“小弟守着。”

“你睡吧,我叫李戈起来。“李牧不领阿离的情。

“小弟有个毛病,要是半夜醒了,就再睡不回去了。李兄去睡吧,让小弟守着就行了,莫非李兄真信不过小弟?“阿离把李牧的褧衣交还给他。

阿离既如此说,李牧不再坚持,接过褧衣绕过火堆,突然又停了下来,转身道:“明天……”

阿离看着李牧,问:“明天怎么?”

“没什么,小心火。”李牧在一棵大树旁坐下,闭眼休息。野外露营,李牧从来只会这么坐着,时刻提防,这是他在北方多年形成的习惯。然而,即便是如此,李牧这一觉还是睡得相当好,若不是穿过树叶的斑斑驳驳的阳光洒在脸上,他大概还在梦里。睁开眼睛一看,其他人都在吃早饭了。

阿离永远是第一个出声的:“李兄你醒啦!“

“嗯……“李牧看了看天色,看着李戈,道:“这么晚了,怎么不叫醒我?”长年的军营生活,每天都是准时在寅正醒来的李牧竟然睡过龙了,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李戈一脸委屈,他本来是要叫的,可是那个阿离拦住他,说因为昨夜他睡的死,怎么叫都不醒,所以将军只能一直守着。李戈醒来的时候阿离说将军才睡下,特别交代了不要吵他休息。李戈狠狠地瞪了阿离一眼,这一路老是被他戏弄,要不是看在他经常做好吃的份上,他早就不理他了。

进入北地,路越来越崎岖难行,不时还遇到流民乞讨。三十里路,行了近二个时辰,李牧他们终于到了边塞最大的一家传舍:三岔舍。顾名思义,这家传舍建在一个三岔路口上,一路指邯郸,一路向雁门,而另一路则是去代地。枢纽地带,往来宾客繁多,附近还有摆摊卖东西的,热闹程度不亚于小集市。

传舍后面的山坡上还剩下稀稀拉拉的一些干草,李戈跟青儿牵着马上了山,阿离则硬是拉着李牧去买东西。李牧原以为他会买点什么别的东西,到头来又是吃的,生的熟的一大堆。李牧觉得不可思议,看起来瘦瘦小小的一个人,怎么就有那么大一个胃。回到传舍,阿离不顾李牧的反对,向传舍令借了伙房,摊了几张鸡蛋饼子。李戈巴结地说阿离少爷你比那变戏法的还厉害,竟然还能变出鸡蛋来。阿离偷笑,其实那根本就不是鸡蛋,而是昨夜里他无意在树上掏的鸟蛋。

没有不散的席宴,没有走不到尽头的路,分道在即,李牧把随身的佩刀取下来,递给阿离,道:“一路上多加小心。”

那是一把很特别的佩刀,手柄上刻了一只张口的老虎,很有气吞山河之势。阿离拔掉刀鞘,原来刀刃上也有文章,阿离很高兴,道:“这刀上有云又有太阳,李兄是希望小弟这一路都有好天气啊!哈哈!多谢多谢!”

李牧嘴角抽了抽,这明明就是一幅拨云见日图!

阿离交给李戈一个包袱,道:“小弟没什么可送给李兄的,这里面是刚才做的一些吃的,李兄带着,路上饿了填一填肚子。”

阿离离开后,一路上清净了不少。李牧跟李戈一路快马加鞭,二个时辰后已经到了滹沱河边。

“将军,再过三十里地就到勾注山了,天色尚早,要不去滹沱河边稍做休息,让马儿也喝点儿水?” 李戈问李牧。

李牧颔首,按着马辔徐徐转向河边。

一只孤雁亟亟从上空掠过,哀声嘹唳。李牧循声仰望,已不见雁身,唯余一片缥缈的冷影缓缓淹没于杳杳云深处,最后化做一个黑点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牧粗粗地洗了把脸,茫茫然望向前方。两岸芦花早已白头,西风扫过,花絮扑簌簌的摇落,或随风飘走,或付水东流,一带关河冷落,满目尽是萧索。

李牧记得十八个月前他被召回邯郸时正值初春,当时途经这滹沱河边,两岸可谓是卉木萋萋,灼灼花燃,碧草如丝,河堤满满;而今,一眼望去,落叶萧萧,堤黄树老,战事过后的庄稼地里丛生杂草,近关百余里,人稀烟渺。九月本该是秋收,祭飨天帝、祭祖的时节,眼下却是遍地荒芜,民不聊生。

“将军饿了吧!”李戈满是期待地看着李牧。

李戈看一眼李戈,又看看阿离给的包袱,不置可否。

见李牧不出声,李戈不敢动。只好从自己的包裹里取出一块糗糒和仅剩的几片糗脯。过了几日,原本不算软的糗糒已经干硬得硌牙,李戈狠狠咬下一口,就着河水泡软一点再咂吧咂吧咽下去。

“想吃就吃吧!“李戈心里在想什么,他清楚的很。

李戈得了许可,即刻把手上没吃完的东西塞回了包裹里。

李戈是雁门绿水村人,六岁时父母双亡跟隨叔父生活,可叔父嗜赌成性,家里生活入不敷出,叔娘把气撒在几岁的的李戈身上,打骂之余,还动不动就不给饭吃。绿水村离营地只有不到十里路,一日,李戈饿得发慌,便跑去营中伙房偷吃,谁知被逮了个正着,问他是哪家的孩子,为何行偷窃之事,他始终钳口不言。伙夫长拿来藤鞭抽他,他只恶狠狠地瞪着伙夫长一声不吭。伙夫长长得五大三粗,心底深处其实是个软心肠的老好人,见这孩子小小年纪甚有骨气,心想只怕是饿狠了才偷吃,教训一番便放他走了。

不一会儿,李戈又回来了,大言不惭地说要从军驱敌,正在练习射箭的将士们哈哈大笑:"你个小毛孩连弓都拉不开,还驱敌?还是回家驱羊吧!"谁知李戈突然转身,抢了身旁一个士卒的角弓,上箭一拉,正正入了靶心,大家当下都傻了眼,正巧李牧走过,听得事情缘由,再看了看身旁这个八九岁的孩子,满是油污的小脸瘦得不剩二两肉,颧骨尖凸,眼窝深陷,乍一看会以为是山里跑出来的一只小猴子。

“再射一箭,中了就留下。"李牧说道。

一众将士都来围观,李戈拉满弓瞄了好半天,忽然又放了下来,脏兮兮的小手在层层污垢的粗葛衣角上蹭了蹭,又擦了擦手心的汗,再次拉开弓弦,紧咬着下唇,还是迟迟不发,李牧看他一眼正欲转身离去时,忽听得嗖的一声,箭离耙中,屏息观看的众人齐齐拍手叫好。

李牧满意地点点头,处绝地不惊,临危急不乱,不错的苗子。自此,李戈便成了李牧的常卫,日日跟随其左右。

流年似这潺潺流淌的滹沱河水,一晃已经过了六年,李戈已由当年那只烟黑的小瘦猴长成了个清秀的少年郎,白齿青眉,意气风发,怕是他叔父叔娘遇见也认不出他来了。然而无论怎么变,有些习惯是怎么也不会变的。对于挨过饿的人来说,粮食是最重要的,所以,哪怕只剩下一口,李戈也绝不会扔掉。

然而,当李戈打开阿离给的包袱,他傻眼了,这里面根本就没有吃的,只有几件衣裳和一块五色彩石。

突然,道上隐约传来呼救声,李牧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一下,确定那声音的方向,便跟李戈使了个眼色,收拾东西上了马,寻声而去。声音越来越近的时候,远远的见到三个人,一人躺在地上,二个大汉似乎要对地上的人行苟且之事。李牧大喝一声,拔出剑来,也许是做贼心虚,那两个大汉见来了人,便亟亟上马跑了。

李牧驱马向前一看,惊得他差点没从马上摔下来,没想到那人竟是青儿。李牧急忙跳下马,问:“青儿!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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