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周国尉现在过得好着呢,他也许早就忘了以前的事,就小五,小鸡肚肠的,还一直记着。”春芽道。
“你也知道了?听说武阳那个女子都追到营地来了。” 周国尉因为订兵器在武阳跟那孟氏独女有过几次交集,没想到竟成就了一段好姻缘。
春芽点头,道:“听小五说的,他对周国尉的事比谁都上心。”
阿梨微笑,道:“他这是紧张你呢。”
“孺人,您又笑话奴婢!”春芽一扭身,端起食案,道:“奴婢去加点盐。”
一天十二个时辰,阿梨大概有十个时辰都在榻上躺着。有时候一睡就是好久,久得李牧担心她是不是还在,他几次三番把手指探到她鼻下,看她是否还有呼吸。
这日,阿梨醒来时正见李牧进屋,手上托着一张食案,食案上摆着个大碗。阿梨微笑,问道:“夫君今日又有新花样?”
李牧故作神秘,道:“猜猜。”
“唔…..山鸡?”阿梨猜道。
李牧摇头。
“山兔?”阿梨又猜。
李牧又摇头。
“五彩菇?”阿梨再猜。
李牧不悦道:“上回特意让李戈去给你买雁门三宝,也没见你吃多少,还买?” 阿梨吃得一天比一天少,李牧想尽办法也没让她的胃口好起来。
“那今日是什么?”阿梨好奇道。
“再给你一次机会,最后一次。”李牧道。
阿梨思考片刻,猜道:“唔…..昨夜打雷了,莫不是天仙米?”
“猜对了一半,算你赢了。”李牧把阿梨扶起来,让她半靠在蒲团上。平日里他忙,都是春芽跟冬儿在服侍她,然而,只要他得空,他都亲自照顾她。
“那另一半是什么?”阿梨问。
李牧把碗端到阿梨面前,献宝似的道:“看看这是什么?”
“梨花包?春芽做的?”这还真是让阿梨吃了一惊。
李牧不乐意了,道:“谁说是春芽做的?这上面刻春芽的名字了?”
阿梨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道:“夫君做的?”
“唔!”李牧一脸得意。
“夫君什么时候学的?”话一出口,阿梨就后悔了,她提醒了自己千万次,绝不提以前的。
李牧似乎也明白阿梨的心思,只简单答了五个字:“想你的时候。”想她的时候,他做过很多事,采五彩菇,摘山梨野果子,他还学过吹胡笳,都是平日里阿梨爱做的事儿。
“快让我试试!”阿梨笑笑,不再深问。
李牧把一个梨花包用勺子切成小块,送了一块到阿梨嘴里。阿梨吃了赞不绝口,又道:“早知道夫君有这个手艺,我们就该开个饭馆。”
“唔,我们开饭馆的话,小五可能要哭了。”李牧道。
“为什么不是春芽哭?”阿梨问。
“你会做的春芽都学得差不多了,可是,我会做的,小五不会,所以哭的是小五,而且小五比春芽爱哭。”李牧严肃的样子好像解释战术一样。
阿梨也全力配合李牧,点头道:“唔,开个大大的饭馆,到时候,让李戈跟冬儿过来帮我们。”
李牧摇头,道:“不行!”
阿梨不解:“为何?”
“我们辛苦做的还不够大圆和小圆吃的。”李牧答到。
“说得也是,大圆和小圆好像总是吃不饱。”阿梨道。
“……”
一碗梨花包就在这么胡说乱道中吃完了,李牧很满意,对自己的手艺也更加自信了。
李牧不知道的是,他出去后,阿梨的肚子疼得她直冒冷汗,吃的所有东西也都全部吐了出来。只是阿梨不让春芽跟李牧讲,他辛辛苦苦做的,她不想他失望。
雁门的春天总是迟到,三月过了一半,才冒了第一棵草芽。也许是昨夜雷雨洗过,今日的天特别光亮,干净得一尘不染。阿梨难得的好精神,竟然自己扶着走了出来。前院里,冬儿在洗衣服,六岁的大圆和小圆乖巧地坐在一旁看着,全没有其他同龄孩子的皮闹。春芽看到阿梨,大惊小怪地边跑边叫道:“孺人,你怎么自己出来了!”
冬儿听到声音,也急着跑了过来,搀扶着阿梨,道:“孺人你也不唤我一声。”
“我就是想出来走走。”阿梨不紧不慢地道。
春芽搀着阿梨另一边胳膊,一边走一边道: “那也该叫奴婢们扶您出来呀,要是不小心摔了,那可怎么好?”
“哪里就那么容易摔了。”阿梨对着两个孩子道:“大圆小圆你们说是不是。”
“不是!”齐刷刷地否认。
“嗯?”阿梨在春芽和冬儿的搀扶下坐了下来,问道:“你们经常摔吗?”
两个圆脑袋整齐地摇了一下。
阿梨在那两张肉肉的脸上一边捏了一下,道:“那你们刚才又说不是。”
“娘说不能跑,会摔跤。”大圆道。
“摔倒了,爹爹会打屁股。”小圆补充。
阿梨看着冬儿,笑道:“可真是一对乖宝。”
“他们就是嘴上会说,私下没人的时候,不知道有多皮。”冬儿坐回洗衣盆旁,扯出一件衣裳使劲地在洗衣板上搓。
春芽也过去帮忙,道:“你知足吧!大圆小圆够乖了。你是没见过皮的,在邯郸的时候,对街卖布的那家孩子,整日里惹祸,今天弄坏了东家的东西,明天打伤了西家的孩子,没个消停。”
“说到孩子,我还想问问你呢!你跟小五成婚也几年了,怎么就没见动静?”冬儿问。
春芽闷声道:“我也想来着,可这事儿也不是想有就有的。”
两人突然意识到不该在孺人面前提孩子的事,正不知要怎么换话,正巧将军回来了。
李牧走到阿梨身边,找了张席子坐下,问道:“怎么出来了?”
阿梨微笑答道:“今日觉着好多了,而且,难得这么好天,出来晒晒,要不,该发霉了。”
“你又不是医师,如何知道自己好多了?”李牧道。
“我怎么不知道,不是说‘三折臂而成医兮,九折肱知为良医’吗?再说,我自己的身体当然自己最清楚。“阿梨对自己的这番言论颇为自豪,难得她能说出这么有文采的话。
李牧半眯眼,看着阿梨,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三折臂而成医,九折肱知为良医,将军没听过吗?“阿梨重复道。
李牧忍笑,明明是“九折臂而成医,三折肱知为良医”,被她倒转过来,还挺顺口。
“不对吗?”李牧的表情让阿梨有些怀疑。
“对!你说的很对。”李牧忍俊不禁,吃吃笑得停不下来。笑声传到中庭,听得木槿花丛后面的人潸然落泪,这院里已经十余年没有过这样的笑声了。
一连两日天晴,冬儿抱了褥子出去晒太阳,阿梨想出去,因为春芽在做午饭,冬儿说等她晒好了被子回来扶她,切不可再像昨日一样自己出去,阿梨只好等着,没想一转眼她就回来了。
“这么快!”阿梨一抬头,才发现竟是位意外之客。阿梨回雁门已经快三个月了,她只在阿梨回来翌日来拜请了一次,今日不请自来,不知是为何事。
来人走到阿梨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这一跪来得突然,惊得阿梨身子往后退了一退。虽说她是孺人身份,可是面前这个人打心底里从没把她放在眼里,也从没当她是什么孺人。当然,该尽的责该有的礼数她一一做到,并无任何逾越之处,是以阿梨也不与她计较。
“奴婢错了!”来人道。
阿梨定了定神,冷静道:“小兰,你这是为何?”
“奴婢错了,是奴婢错了,奴婢害了孺人,也害了将军。”小兰哭道。
“小兰,你没做错任何事。”阿梨淡淡地道。
小兰摇头,情绪激动道:“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的错!如果不是奴婢,孺人就不会知道将军家里还有另一个孺人。那日如果不是奴婢拦住,孺人就会发现,那匣子里除了休书,还有一封信。儒人要是看到那封信,就不会想不开。”
阿梨已经知道,当初李牧怕自己在战场上回不来,特意留了一封信给他的兄长,请他代为照顾她,声明若是她再有心仪之人,就把那封休书给她,许她自由身。然而,那日的状况,先不说她会不会看那封信,就是看了,结果也未必会有不同。至于那位孺人,虽然一开始她并不知情,但是她多少能感觉得到李牧有事瞒她,她如果想知道,自然会有办法,她只不过是一直在装傻。阿梨叹一口气,道:“小兰,不关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