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发受长生(6)

周涣笑道:“不愧是铁捕头,那铁捕头想必猜得出这匕首是宝相阁的东西,那么对宝相死士的风格也了如指掌吧。”

宝相阁培养专业杀手死士,赫赫有名,杀伐果决,而杀手最切忌磨蹭。

指甲干净圆润,指明一点:刀伤是在尸首冰凉之后、血液凝固之时补上的假象,目的是栽赃陷害宝相阁。

小捕快咂舌:“把死者捅成马蜂窝,这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呐。”

“也有可能是第一次杀人,太紧张了。”周涣隔着布巾小心翼翼地握起那把刀。尺寸亦有差爽,小了些许,伤口非此刀所致,那又是何人要大费周章地嫁祸宝相阁呢?

义庄事毕,明日铁怀恩会带他登门拜访赵府,前往案发地点。周涣作揖辞别,往一处地方走去,过了会儿方大摇大摆地走出来,走在大街上。

天已经很暗了,隔江遥看,长街灯市隐隐有疲软之意,摊贩收拾货品,小孩提着橘灯三三两两回家。只有月亮永远不止疲倦,永远睁着那双明亮的眼。周涣手指还转着顺来的令牌,走过落满雪的小道,头并没抬,对空气道:“我看到你了。”

周涣回头,方才还救了他的白衣女子立在铃兰花中,清冷端雅,高冷矜贵,像雪中的姑射仙子。周涣道:“寒冬腊月,夜色阑珊,你候在这做什么?”

雨师妾问:“你不也去班房了?人命关天,这命案本与你无关。”

“你又知道了。”周涣没好气道。

雨师妾盯着他的背影,一双瞳仁像雪中两粒黑琉璃,几乎凝聚亘古夜色,比月还清比泉还冷,声音似碎冰碰瓷,幽然呢喃道:“你找到她,她自然不愿意出来……”

周涣猛然回头,但人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妆容憔悴的花不如。花不如掐着他的手臂,血盆大口一开一合,关切问:“道长道长,道长你怎么愣神了想什么呢。怎么样了怎么样了,你去看过喜儿没,她说了什么没?”

周涣舒了一口气,点头道:“喜儿贫道去看了。”

雨师妾说得没错,去义庄前去过班房看喜儿,但她死活不愿出来,只是恳求周涣帮忙洗刷冤屈,还她还赵公子一个公道。

周涣想起放河灯时念的那首曲子,缠绵清丽的语言和喜儿念及赵文彬名字时欲言又止的泪容,第一次接触风月情爱之事的他脸色变化莫测,问道:“你……你喜欢他?”

喜儿垂下头,黯然道:“……赵公子虽与我相伴七日,但发乎情止乎礼,期间只是让我唱曲,寻常曲子,是《嘉鱼》,还有……还有《悲思陶》。”

周涣疑惑道:“就这两首?”

喜儿感激道:“七日里来来回回这些曲,不会记错的。青涯愿帮喜娘洗刷冤屈,喜娘真是感激不尽……”

周涣点头,捏眉道:“姐姐言重了,贫道定会还你一个清白。”

喜儿满脸泪痕,周涣看着无边夜色与简陋的环境,月色被铁栅栏割成很小一块,像打碎了的镜子,思忖片刻,解下腰间的羊脂玉刚卯,递给她。

喜儿惊讶道:“这是……?”

周涣解释道:“是贫道自小戴着的辟邪物什,这黑漆漆的怪吓人的,你戴着心里多少有个照应。”

玉石晶莹温润,镌刻先天八卦,垂着雪青色穗子,在暗室散发莹莹光芒。

喜儿握住玉刚卯,不禁笑道:“谢谢你,你师父对你真好啊……”

他体质特殊,师父因此看得紧。无名山虽为世外仙山,奇花异草精灵魑魅杂多,有次趁师父闭关私自下山,结果遇到只山魅,幸亏师父赶来才幸免于难。事后周涣被罚抄三十遍《道德经》并担一百桶水,引以为戒,从此再也不敢私自下山。

这件事后,孟惊寒知道有许多妖邪觊觎这副灵力淳厚的身体,打了不少辟邪物什,小时候周涣一身的玉佩刚卯红绳五帝钱,要不是那双眼睛滴溜溜的转,还以为是三清殿里讨喜的布娃娃呢。

周涣道:“你放心吧,贫道一定救你出来。”说罢提着剑溜出去。

听完讲述,花不如松了口气,道:“青涯道长真是道心仁善,你信我家姑娘是信对了,喜儿是我看大的,见她性子柔顺不忍让她做红倌,见她嗓子亮,只教她唱曲和乐器,哪知道惹了这等祸事……”

那天,赵文彬突然发神经找自个儿,她就觉得此人可疑,耐不住赵文彬的恳请,才松口答应。

“非说什么喜儿面善有缘。哪来什么面善,舫里比喜儿还面善好看的姑娘多了去了,琵琶弹得好曲儿也不错,就说我家新花魁,那叫一个身娇体软淮城鹂仙儿,价格也只是有点点贵。他指名道姓要喜儿,还说什么喜儿额有红痣是菩萨之相,嘁,还不是看在喜儿比较便宜的份上,呸,抠门玩意儿。”

周涣无奈地听完抱怨,道:“喜儿告诉贫道,赵公子那七日只是让她唱两首曲子,是《嘉鱼》与《悲思陶》。”

“《悲思陶》?”口若悬河的花不如顿了顿,脸色微变,疑心道:“赵文彬一个书生,怎么会听《悲思陶》?”

周涣暗道莫非是突破口,连忙请教。花不如摆手道:“没什么,《悲思陶》是粉头唱的曲子。记得璇玑吗?褪花时的璇玑,《悲思陶》就是她谱的曲儿。他们文人墨客将军书生的最瞧不起咱们这种风尘女子,连带咱们谱的曲子也是瞧不起的,说什么乡间俚曲、靡靡之音,难登大雅之堂,嘁,他们有什么高雅之处,当咱们是上赶着卖这身子?”

第6章 宝相阁主

翌日赵府。

要想知道案件真相,还得从现场抓起。飞来横祸褫夺的不止一人性命,更是一家欢声笑语,府内拉着白绫,气氛恹恹,赵老爷实在无心再去触景伤情,差下人为二人带路。

察言观色的老管家唤昨日公堂陈词的进来。赵三正在挑水,连忙放下水桶边擦手边进来,管家剜了他一眼吹胡子道:“手好了?”

周涣笑问:“赵三施主怎么了?”

管家翻白眼:“还能怎么?偷奸耍滑呗!”

原来这厮摔得并不严重,只是为了偷懒而装腔作势,昨天对簿公堂后便被管家发现破绽,害怕管家辞退他,正千方百计讨好。管家嗤了一声贱骨头,踢了他一脚,命他赶快领二位大人去偏院,赵三点头哈腰。

逝者已逝,赵老爷下令将这一带尘封,仆奴女眷不得造访。似乎只要掩盖了这一切,赵文彬的死便只是惊魂一梦。

接连几日的落雪,石道上的雪足足有三寸厚。一片木叶在枝头摇摇欲坠负隅顽抗,冬风一吹还是落下来。院门的嘎吱声伴随着落叶逝去,满室凄凉。 

白雪覆地,入目的首先是株老梅,寒梅零散,红得滴血。赵生爱花,偏院种满了花,可如今院中只剩寒梅还在傲雪。墙角的蔷薇枯萎,缸中的碗莲挂在缸沿边,缸肚豁开大口子,缸水成冰,檐下长板凳东歪西斜,满地黑土白石青盆,朱砂根、红豆杉毫无昔日生机。

满院萧索。

周涣思忖:院子萧索凌乱,定被人翻动过,不是情杀,应是为了财物。难道真的是宝相阁?可明明刀子尺寸与伤痕大小对不上,宝相阁没理由啊……

赵三捉着周涣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倾诉衷肠:“哎!少爷最疼爱这些花花草草,如今人去了,花草也亡了。哎!真真是人走茶凉,哎!官爷,道长,请你们一定要捉住罪魁祸首,绳之以法,给我家少爷报仇啊!”

“我记得花坛边有株牡丹,”铁怀恩沉声,“令公子的花原是从令老爷院中莳来的,令老爷的花则出自画舫醉花阴。”

赵老爷出了名的爱花惜花,几年前他打淮河边路过正为寻不到好花而愁闷,甫一抬首,一抹水红撞入眼帘,尽态极妍,粉雕玉琢,雍容端庄,当即重金买下。

昨夜花不如朝他抱怨时便舌箭赵老爷,说他家的花都是从醉花阴挖的,当时重金求卖时那叫一个恳切,可买到后还不是当寻常花卉看待,儿子想要便由他莳去。男人都是这样。

“嘿,官爷您也知晓它啊。”赵三的语气很是骄傲,“我家少爷除了读书就对那牡丹上心了。榴月扇风,严冬保暖,冷雨护花。想来牡丹心存感激,这才开得又大又艳,报答少爷。”

铁怀恩愣了愣,道:“原来赵生如此爱花。”

赵三嘻嘻笑着套近乎:“少爷生前最爱牡丹。哎哟!我大人你不说我都忘了,少爷没在,花也就没人在!我的牡丹我的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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