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直应是,领着众位将士回神机营。
魏箩牵住赵玠的手,踅身快步往回走,“你跟我来。”
她还没跟他好好算账呢。
*
这次五皇子和瑞亲王逼宫,瑞亲王被赵玠当场击杀,五皇子赵璋也关入天牢中,被贬为庶民,择日流放两千里。瑞亲王的家属也一同被降了罪,男的流放,女的卖为奴婢。瑞王世子赵珏流放途中因不堪劳苦,生生累死在了路上,听说死的时候连快像样的墓碑都无,被人随手扔在了荒郊野外。
到此时魏箩才知道,原来前阵子崇贞皇帝重病是假的,只是为了引出瑞亲王和赵璋的野心罢了。
赵玠分明是知道实情的,却一个字也不跟魏箩透露。
这样魏箩又着实气了一会儿。
此次逼宫后,崇贞皇帝借着身体抱恙的缘由,将皇位传给赵玠。
文武百官皆目睹了这次赵玠平定谋逆的一幕,无人异议。商议好黄道吉日后,官员们便开始催促着新帝登基。
赵玠倒是不怎么着急,让崇贞皇帝又坐了两个多月的皇位,他则带着魏箩和小赵曦去了江南玩一圈。因赵玠答应过魏箩,处理好政务便好好陪她,这一陪便是两个月,可把崇贞皇帝和官员们急坏了。
崇贞皇帝急是因为他要去善安寺找陈如馥,官员们急则是因为崇贞皇帝不早朝,无人处理政务,这奏章都快堆积如山了!
好不容易把赵玠从江南水乡盼回来,崇贞皇帝正式宣布退位。赵玠身穿帝王衮服,头戴十二旒的冕冠,坐在浮雕龙纹金座上,面对文武百官的叩拜,面容沉静,只抬了抬手道:“众卿平身。”
赵玠跟官员们说了几句话,便匆匆离开金殿,回了后宫的无双殿。
这无双殿是他们前往江南之前,赵玠特意命人为魏箩建造的。先前的昭阳殿依旧留给陈皇后,这个无双殿距离赵玠的寝宫更近。当然,赵玠日后恐怕只会留宿在此处。
无双殿同靖王府的摆设有些相似,全都是依照魏箩的喜好布置的,殿后有一个偌大的花房,里头是赵玠命人从各处寻来的珍贵花种,花房旁边是一架秋千,秋千对面是一个葡萄花架,夏天既能乘凉还能随时吃到新鲜的葡萄。魏箩自然是喜欢的,抱着小赵曦绕着后院走了一圈,问道:“小西瓜,你喜欢吗?”
赵曦张开短短的藕臂,对着那架秋千咿咿呀呀,显然是看上了。
魏箩便抱着他去那玩了会儿。赵玠回来时,恰好看到魏箩坐在秋千上,怀里抱着小小的,玉团子似的赵曦,慢悠悠地摇荡。
魏箩垂眸跟小赵曦对视,兴许是玩得高兴,小家伙弯起眼睛笑得开心极了。魏箩被他传染了笑意,也弯起杏眼,刮刮他的小鼻子。两张相似的脸,一大一小,赵玠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唇边不知何时勾起了弧度。
魏箩总能带给他满足,这种感觉是即便登上皇位也感受不到的。
赵玠走上前,问道:“喜欢这里吗?”
魏箩抬头看他,含笑点头:“喜欢。小西瓜也很喜欢。”末了想起什么,问道:“你今日不是要见文武百官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赵玠停在她面前,俯身,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道:“回来陪我媳妇儿。”
魏箩抿唇,嗔他一眼,“当了皇帝还是不正经。”
赵玠低低一笑,贴着她的耳朵道:“正经是给外人看的,对着阿箩,我无需正经。”
……
又是一年春好处,燕鸟归巢,春暖花开。
***
【全文完】
第169章【番外:李颂篇①】
李颂清醒时,天仍未亮,屋内寂静无声,紫檀浮雕螭纹的桌案上染着一盏灯,勉强照亮了昏昧的房间。李颂皱了皱眉,从床上坐起,幽黑深邃的眼眸慢慢打量四周——朱漆嵌螺钿翘头案、青色帷幔、四扇画竹韵常青的屏风,左手边的墙壁上悬挂着一把宝剑。
这是汝阳王府他的房间。
李颂的脸色有些奇怪,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攒握成拳。汝阳王府早在五年前就被抄家了,他离开此地已有多年,因何又忽然回来?
李颂记得他骑马经过两座雪峰之间,忽然地面震荡,山顶的积雪毫无预兆地落下,雪崩了,他被埋没在积雪之下。竟没死么?李颂抬起手,就着昏沉沉的光,看见自己手脚健全,毫无异样,不免更是疑惑。
许是做梦。
李颂看了一眼窗外,槛窗外晨光熹微,氤氤氲氲,夜里似乎才下过一场小雨,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气味。他不动声色地坐在床头,背后倚着绣银丝的枕头,面沉如水。当窗外第一缕日光投进屋子时,他稍稍抬了抬眼睑,眼角下那个浅色的蝴蝶状胎记迎着朝阳,格外柔和,衬得他整张脸都冶艳了许多。李颂微微眯眼,许久没经历过这般平和的清晨。
廊下传来一阵脚步声,停在直棂门外。有人推门而入,一边往内室走一边道:“少爷,您今儿怎么起得这般早?天还没亮呢,您不是晌午才出门吗,还能再睡会儿呢。”
是李颂身边的仆从陆实。
李颂蹙眉,直直地盯着他。
陆实伺候过他数十年,对李家忠心耿耿,只不过当初李家被抄时,他被年迈的母亲叫回老家,听说路上出了意外,没能撑几日便去了。为何会出现在此?李颂眼眸深了深,若真是梦,这梦未免做得太真实了一些。
陆实见他不言不语,有些不解,又问了一遍:“少爷,您今儿怎么了?可是哪儿不舒服,奴才去给您请大夫看看。”若是以往,李颂肯定懒得搭理他,然而今日却什么都没说,只低头揉了揉眉心,一声不吭。
“少爷?”陆实道。
许久,李颂哑声道:“我没事。”
陆实半信半疑地看了看李颂,见他除了脸色不太好之外,别的没什么异常。陆实便不再追问,服侍李颂穿衣洗漱完毕,退出房间便准备让人端早膳进来。只一条腿刚迈过门槛,迎面便有人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一声招呼都不打,直奔内室。
能在汝阳王府这般肆意妄为的,只有府里的大小姐李襄了。
李襄身穿杏黄色绣银纹百蝶穿花的短衫,底下配一条蓝底白花的挑线裙子,一阵风似的停在李颂床边。因她生得标致,朱唇皓齿,杏脸桃腮,即便横眉竖目,也别有一番娇俏动人的韵味。李襄撅着嘴,质问道:“哥哥,你答应我的事怎么还没办?”
李颂看向她,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半响道:“什么?”
李襄见他没反应,还当他是想反悔,便从袖中取出一个白釉青瓷的小瓶子,塞进李颂手里。“这里头是五石散,我命人从外头买的。你答应过我要给魏常弘吃的,你可不能反悔。”说罢,李襄见李颂毫无反应,软声道:“哥哥,你也知道,我根本不想嫁给那魏常弘。唯有这个法子,才能让父亲母亲心甘情愿地退了亲事。求求你了,你今儿不是要去御和楼么?听说魏常弘也去?你就把这个东西给他……”
魏常弘。
李颂垂眸,看着手心的青色瓷瓶,有些想忘却忘不掉的东西逐渐充满他的脑海。他离开五年,走遍大江南北,看过江河湖海,却始终抹不掉心里的那点执念。一提起跟她有关的任何东西,便不由自主地失神。
李襄见李颂一言不发,不免有些着急,跺跺脚叫了一声“哥哥”。坐在床头,抓着李颂的手臂道:“哥哥,这五石散不会要了魏常弘的命的,只是让他名声差一点而已。我是姑娘家,总不能牺牲自己的名声退亲吧?都怪爹娘,非要我嫁给他做什么。”
李襄嘟嘟囔囔,不放心地叮嘱了许多遍,直到李颂皱着眉头说了句:“好了。”
李襄立即噤声。
李颂把青瓷瓶纳入掌心,看也不看李襄道:“出去吧。”
李襄晓得他这是不耐烦的表现,还想再说什么,但见李颂神情晦涩,脸色冷沉,到底有些怯懦,不情不愿地走出了房间。李襄离开后,身边无人絮叨,李颂静静地呆坐片刻,想起李襄方才触碰他时温热的体温。触感太清晰,根本不像梦。他身子一倾,重重地砸在床褥上,架子床结实,只轻微地晃了晃。李颂抬手盖住眼睛,看似还算冷静,身子却紧紧绷着,手臂微微颤抖,仿佛极力克制某种情绪。
这不是梦。汝阳王府仍在,李襄仍是十四岁的姑娘,他竟回到了六七年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