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深夜,好奇的慕容墨冰一直如魔鬼般吸食着窗外的动静,她见证了父亲带着一群人消失在视野中,走向曲曲窄窄的书房,又见证了那些人走回院落,走出大门,父亲拉着一个小姑娘的手,比往日更加温柔。或许,第二天,慕容冰儿会发觉,她的一切宠爱被一夕打破,只因自己看到了父亲带来一群人,又送走那群陌生人,自己从此要多了一个小妹妹,家中的情感再难如往日平衡。世间的定律便是如此,三角形具有永恒的稳固性,而平行四边形却会随四角的变化而变化……这是何等的微妙呵。
慕容氏长期驻守边疆,对京畿朝廷的政治变化不甚敏感。龙溟亦不曾想,第二天的朝堂之上,便发生了一系列闹哄哄的大事,似与雪儿有关,又似与雪儿无关,一切如同阴谋一般,僵尸乍现,频出的诡异怪事,只是□□而已。
上早朝时,龙溟身着庄重的黑色朝服,如期赶至。一入朝堂,便发现众人看他的异样眼神,仿佛泄露着不可言说的秘密。只有大巫师,捋着胡须,端立前排,毫无任何动作,龙溟望着他的后背,竟然产生一丝心安,那个人的立场永远那么古怪,没有人能够操控他的心,包括圣上。
“上朝!”圣上身边的御侍一声高吼,金銮殿上如轰霆雷响,在万众敬仰的目光下,迎着群臣卑微的身姿,龙凌着一身华贵衣袍,缓步踏入,殿中静悄悄的,只有踏步的声音,敲静一切喧哗。坐在北辰之位的那人,不怒而威,大概正是这种仪式感,让龙溟觉得那个兄弟愈加疏离。
龙凌端坐朝堂高位,眉目微皱,模棱的眼神隐藏在眼皮之下,让人揣摩不清楚,圣上今日是喜是悲。身旁御侍高声道,“众位大臣,有本请启奏。”一时间,听到这个信号后,众人又哄哄然闹腾起来,朝堂些许有点类似卖菜的集市,买菜人熙熙攘攘,交头接耳。
龙凌原本双眼合拢,那一瞬面容骤然现出烦躁,尚未发言,台下之朝臣急忙纷纷捂住了自己犯贱的嘴巴,小心翼翼地出气。
“众大臣,有事请直接禀明吧。”御侍的话语简直比皇帝本人的还要多,众人只听,圣上在这时轻手捂嘴,咳嗽了几下,又垂手于龙椅的把手上。
正当众人扭扭捏捏时,龙溟身后一人高声亮堂喊道,“臣有事启奏。”
龙凌合拢的双眼瞬间似遇到欣喜大事一般,迅捷地睁开了,他吃力地端起一根胳膊,朝着下方挥了一下。一旁的御侍越俎代庖道,“忠义将军,直接讲吧。”龙溟望着这神采黯然的皇兄,心中许多不解,“莫非圣上的伤寒症又加剧了?”正寻思着,下朝后去单独拜访一下圣上。孰知听到那将军轰隆一语,心中坦然的心又腾地跳了老高,缠绕的头绪又绕缠在一起。
“臣玄烈禀明,最近调查的离奇雪案疑雾重重,依照大巫师言,吾等全力搜捕调查甲辰日大暴雪中新生的生命,凡是城中的牲畜降生,吾已命人全数捕杀。凡龙域城中大雪日新生的婴孩儿共有四名,吾全数收押有司,如今请示圣上,这四名婴孩儿要如何处置?”
那意似昏冥的龙凌闭上双眼,并未发出任何指示。却只听台下,忠义将军玄烈扣手道了声,“臣下明白了,下朝后即日处斩。”龙溟一听,心中大惊不已,这和滥杀无辜、草菅人命有何区别?他焦急地等待着皇兄前来阻止台下那个小丑的自作主张,然而那最熟悉的人如同假寐一般,一言不吭。
龙溟正欲站起来阻止,忽又听玄烈高声道,“圣上,只是——”
龙凌方听“只是”一词,便两眼放光,睁大了眼睛。“只是什么?”
第10章 当庭激对簿
玄烈将军抖擞一身肝胆,脸暴青筋,怒目贲张指着龙溟道,“只是据眼线报,乙巳日当天下午,王爷龙溟带一婴孩雪中归城。当晚,也就是昨日夜半,探子来报,龙溟王爷带着两名仆人策马奔驰,朝着龙北边疆踏去,行为实属蹊跷,恐有什么阴谋。”
龙凌耐心听罢,面无悲喜,轻启嘴唇:“御弟,你为诸位大臣解释一下吧。”
龙溟环顾一周,其他众位臣子皆垂头不语,最前排那位历经沧桑的大巫师,他展现着沉稳如山的背,目视前方朝堂,对风云涌动的局势并未有任何表态。龙溟轻舒口气,心中的石头稍稍落下了地,该来的终归还是要来的。只是让他有些愤怒的是,这一切好似阴谋一般,那个血缘最亲的皇兄,反而像是阴谋的推动者,深沉似海,此刻却如波涛汹涌一般,袭没整个朝堂。
“确实,那日我上山打猎,被困于龙魂,雪埋当场,我的两名手下亦被大雪冻死。试问,那样的情况下,又怎会有什么婴孩存世?”众人一听“龙魂”,纷纷倒抽一口气。
“你是说——”龙凌面色带深沉笑意。
“玄烈将军所说的婴孩,臣下不曾有听闻。昨夜出城一事,乃是事有因由。其实慕容将军先前邀请吾去龙北关外游赏飘雪,并庆祝一件家中喜事。那日臣下因大雪在龙魂耽搁了一夜,回来后方想起来赴约之事,兴之所至,便趁着夜色刚好,快马出行了。虽然此事听起来蹊跷,可是同僚当知我向来随性,寻友访故,赏月共饮,皆不问时辰。对吾而言,良辰美景,好友美事,行乐当即时。”
龙凌听罢,欣然而喜,“朕相信御弟之言。”
“圣上,龙溟王爷带婴孩回城确属事实,有城郊店家老板为证。”玄烈僭越,高声插入一句赫赫威严之句。
“不必多言,吾信龙溟之言。”龙凌一口堵住忠义将军玄烈的辩驳。这倒是忽然让龙溟觉得更加忐忑不安:若是圣上要那证人公堂对峙一番,不免唇枪口舌,但这属于合情合理,可是如今免了这层麻烦,心中却觉得更是骚乱,“是哪里出了问题?”
“多谢圣上明察。”龙溟急忙扣首拜服。
“御弟,慕容将军守关边疆,常年在外,不知有何喜事,邀你一叙?”龙凌忽笑意融融问起龙溟。
龙溟原本忐忑的心弦,瞬间蹬得紧紧的:镇守边关多年的慕容氏,与圣上的弟弟常常互通书信,这会不会成为皇兄龙凌更大的猜忌呢?龙溟急忙卑躬屈膝地作揖道,“我与慕容将军这些年联系不多,五年前,慕容府老来得女,名唤冰儿,我等去喝过一次孩子的满月喜酒,没想到前些日子,慕容府来信,慕容将军机缘寻得失散在外的女儿,他一介武夫,想让这小女拜我为师父,将来教她些舞文弄墨的本领。”
“那小女刚刚出世?”龙凌清浅一问。
“不,约莫三岁,很聪慧的小姑娘。”龙溟笑了笑。
龙凌听罢,似一震惊,随即全身瘫软下来,轻闭双眸。
玄烈高声搅局,“圣上,既然王爷说的都是事实,何妨让我等去验证一番,若其府中无婴孩,慕容府的情况亦如其所言,岂不安民心、破谣传、解众惑?”只见这时,其他如行尸走肉一般的大臣们蓦地重新焕发光彩,急忙拍手起哄叫好道,“是啊,是啊,玄烈将军说得是。”
龙凌又启开双眼,微喘了口气,“御弟,你怎么看?”
龙溟震声言道,“有何不可!”
“那就让玄烈将军负责此事。退朝吧。”龙凌挥了挥手,便在御侍的搀扶中离开了。只留下一群唯唯诺诺的大臣,又如同炸了锅的蚂蚁,纷纷攘攘,喧嚣地吵了起来。那大巫师摇了摇首,转身离开朝堂,远离了一群庸众。龙溟见了,便跟随在其身后。忽听后面玄烈道,“龙王爷,烦请带路吧。”
龙溟轻轻哼了一声,“请吧。”玄烈带了一路精兵随龙溟走了过去。走至龙溟府邸,玄烈一把拽出剑柄,挡住龙溟,嘴中阴笑道,“王爷,暂时委屈你隔离一下喽。”
龙溟双手向两侧一甩,无所谓地道,“请便。”
玄烈带着十几名持剑精锐闯进了府中。正巧舒尔站在院中,见一路陌生人硬闯进来,便大字挺直胸膛站于众兵面前,警觉道,“你们是谁?为何来闯王爷府?”
玄烈咧嘴一笑,“圣上旨意,不容违逆。”
“胡说,圣上是少主的亲兄弟,又怎会容你们在此撒野?”舒尔小童一张嘴,横扫千金,风云气不输任何人,这飒飒英姿让站于门外的龙溟颇感欣慰。龙溟急忙现出身影,“舒尔,无妨,这些大人是我请来查探的,你且让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