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寇明嫣只能把柳胤之先送回去。
又是黄昏的时候,幻灭的霞光,铺满淡蓝色的天空,想到昨日和今日的经历,寇明嫣带着同情打量了几眼柳胤之,又想到三皇子,都不过是个孩子,还没成人呢,有权的日子难过,这没权的,连容貌都是罪过。
“真的出来了。”柳胤之低语道,对这二小姐的武功虽然有几分诧异,不过到底是年纪还小,离开威宁侯府太早,对固北王府的传说也就不太知道,对武功一道更是不了解,也就只以为平常。
他看了眼高高的院墙,想着这一夜一日,眼里有黑云翻滚,袖子里手紧紧地摶在一起,“我总有一天要掀翻这寿平侯府,报今日之辱。”
远处哭丧的声音依稀仿佛,在这早秋的风里奏着浅淡的悲歌,街上有马车飞快地驶过,是奔命一样的架势,这皇城一夕之间萧瑟如残云。
两个人往固北王府走,寇明嫣不说话,柳胤之更是不会说话,他是越想越难堪,怄也怄死了,没想到有一天会让人禁锢,偏偏还让人看见了,偏偏还是个认识的女子。
他不明白寇明嫣和寿平侯世子的关系,只是心里到底是鄙视的,哪怕是这个二小姐刚刚救了他。
“柳公子是秀才吗?”
气氛有些尴尬,寇明嫣只好先说话打破沉默,寿平侯世子的话到提醒了她,这柳胤之年纪不大,是不是应该找个私塾或者是请个西席,不然怎么考进士,再是聪明,也得学而知之啊。
听见寇明嫣的话,柳胤之满面嘲讽没好气地道:“你觉得威宁侯府会让我去考秀才吗?”
两个人此刻并排行走,一个是寇明嫣不喜走在男人后面,像个小媳妇似的,柳胤之自出来,走了几步,就抢前面了,觉得不能在让个女子走在前面了,寇明嫣有几分觉出了柳胤之的心态,知道这时代的男子多是如此,只是从一件小事上,寇明嫣想着这世间的男人,对婚姻更是倦怠了。
见他翻脸不认人,没有一点对恩人的恭维,寇明嫣挑了挑眉,她前世今生,加起来四十几岁了,不会和个孩子计较,可是调戏一下到可以的,看着他那不食人间烟火般的容颜,嘴角带出了笑意,大声赞道:“美哉啊,少年。”
她清脆的声音在无人的街上响起,柳胤之气得横眉立目地看向寇明嫣,只是寇明嫣毫不在意地哈哈笑了起来。
柳胤之气狠了,脸颊有红色浮现,无端地更给姿容添上了几分绝艳的味道,寇明嫣心里赞叹,难怪那个寿平侯世子会看上。
柳胤之生了会气,却拿寇明嫣无可奈何,他是个绝顶聪明的,立刻换了脸色,扭扭捏捏地道:“二小姐,今日,今日的事,你能不能不和任何人说。”
他咬着唇,屏住呼吸等着前面的寇明嫣回答。
“好吧,我起誓美人。”
一个美人,又让柳胤之怒气横生。
却只见寇明嫣回转头一笑,百媚横生,晚霞的光打在她的身上,如仙子临凡,柳胤之深深地看了一眼。
虽然寇明嫣答应了,柳胤之情绪一直不好,心情低落,地位不是说有就能有的,就怕寿平侯这边的人说出去,想到威宁侯府的打压,自己迟迟不能获得考试的资格,如果再有风言风语传出,怕是路更难走了,最怕的是有相同爱好的人,找上他,除非他取得秀才的资格,那些人才不敢。
看身边的人一直郁悒,寇明嫣站下带着几分严肃道:“柳公子,你以后是要做大事的,何必为一点小事就如此呢,人生在世,还不是有时笑笑人家,有时给人家笑笑,日子总是要过的,今日的挫折,也许就是为了将来的成功呢。”
柳胤之也停下了,细细品味了下寇明嫣的话,有些动容,只是,他叹了口气,“谢谢二小姐,只是还说什么将来,威宁侯府的人恨我要死,那肯让我出头,都是那个该死的国师。”
柳胤之脸上神情有些狰狞,带着几分狠色,咬着牙,满腔的不平愤懑,自从那个国师的一席话,这威宁侯府就已容不下他了,可是府里死人和他一个孩子能有什么关系。
寇明嫣见他切齿的样子,知道他不信那些事,可是寇明嫣却知道这个人怕是真的孤星照命。
将来他走多高就有多不胜寒,寇明嫣一时脸上现出不忍,她抬头看向天空,这莫测的宇宙,孤冷无情地俯视一切。
“我们都是寂寞的人,可是就因为这样才要活得更好啊。”
寇明嫣深深地长出一口气,不想被这负面的情绪所影响,投生为人已是够悲惨的了,总是要在这悲惨里找出点娱乐来,好好地活着,我命由我不由天,此刻,寇明嫣的眼里带出睥睨的神情,狂傲地挺直了身子。
这时远处传来了马蹄声,两人回头看去,却见一行人骑马而来。
“不会是寿平侯府的。”
寇明嫣安慰着柳胤之,也没细看来人,这个时候那个寿平侯世子那敢猖狂啊,柳胤之却有些担心,急忙走在寇明嫣的另一侧。
两个人说话间,几匹马从他们跟前过去,又徐徐地停了下来。
第55章 情意
府衙的尸体许多都认走了,剩下的也已送到了义庄里去了,确认是杀手的也有三十四具,朝中知道信息的大臣更是嘱咐家里的人,尽量不要出去,谁知道还有多少杀手躲藏在暗处啊。
宁国公夫妇亲眼看着葛洪永真的从幽兰院里翻出东西来了,直到葛洪永走远了,贤良淑德的沈姨娘被带走,倍受打击的宁国公一滩泥似的坐在地上。
“难道这么个东西竟然也是死士吗?还真是小瞧她了。”
蓝氏的自语,并没让宁国公大怒,他只是茫然无措地看了眼自己夫人,并没真的听到她的话。
他不是孩子,那看不出这次的危机,一直只希望沈姨娘是被牵连的,那样宁国公府才好置身事外,毕竟哪家府邸没有别人安插的奸细,就连那高高坐在上面的,不也是往各大府邸安插人吗?皇城里更是有暗卫窥探着他人府邸的机密,已是屡见不鲜了。
可是,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姨娘真的有事,葛洪永的兴奋都掩饰不住了,怕是有大事了,这一刻,宁国公头一次敏锐地感到不好,心空荡荡的,没有着落。
远处楼阁起伏,檐牙高啄,廊腰迂回,近处小桥流水,碧树红花,年年岁岁的在这府邸争艳。
蓝氏喜欢花草,想到这些年在这府邸里下的功夫,心里一痛,三十多年如流水,她有儿有女,想到这个府邸一旦没了,儿子失去的多,女儿呢,没有国公府做后盾,婆家也是日子不会好过的,只要想到这些,她的心就像被扎了一刀,疼得狠了,面色就狰狞起来。
她俯下身,看着脚底下的人道:“老爷,你那个比翼鸟已走了,还不去追,当年你可是发誓和沈姨娘同生共死的,我等着看你们恩爱不移,此情不悔呢,可别让我失望啊,我的好夫君。”
头一次,蓝氏咬牙切齿的,露出了宁国公从没见过的一面。
宁国公愕然地抬起头,看着从来都大度雍容的夫人,“你、你。”他不知道自己夫人怎么知道了自己和娇娘的誓言的,可是原来夫人是在意的,不然也不会这么说话,以为的贤妻美妾,却同时颠覆了在他心里的印象。
当初想聘娇娘为平妻,自己的夫人也没有这般脸色,言语也不曾刻薄过的,反倒是自己父亲大怒,不是夫人周旋,沈姨娘根本不能进府。
他突然有些看不明白了,这么多年嫡子嫡女一向对他不满,可是夫人却从来都没有过的,故此对夫人他很是敬重的。
“怎么会这样?”他有些颓废地从地上起来,“你这个蠢货。”父亲多年前的话在耳边响起,“我、我大概是真的蠢了。”
他哈哈低笑了几声,想到自己一生挚爱,从跟前走过,连个眼神都没给他,从来都是顺风顺水的长大的宁国公,今日才知道什么是痛彻心扉,可是到底是得到了,也过了这么多年,死却不会的,如果当初,宁国公觉得自己还真能干出同生共死的事来,可是,娇娘肯吗?一定不肯的,宁国公心里确定。
“肠断月明红豆蔻,月似当时,人似当时否?”
宁国公轻声吟道,又是一阵大笑,当时的人,也不是他以为的人吧,见他就这么走了,蓝氏默默地看着宁国公的背影,当年她怀着二女儿,在花园里走动,却听见了两个人的山盟海誓,半年后,到她生完孩子,两个人走到她跟前,除了接受,难道真的脏了自己的手,为了个男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