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十二岁家遭受灭顶之灾后,花眠再也没有这么疯过了,因为腿伤的原因,她骑马都得分外小心,如今有人载着她,不必自己掌舵,在旷野之中恣肆奔跑,这感觉既新奇又令人开怀。花眠翘着樱红小唇回了卧房,栋兰正摆弄着房中物件,依稀仿佛听到一缕从夫人喉中飘出来的细碎的歌声小调,是那样的欢快动人。
霍珩随着腊梅走入了房中,母亲果然与柏离均在。
他的脸色瞬间暗了暗,不作声地问了安,入座。
刘滟君见他晚归,让自己与柏离空等许久,本已极为不悦,如今霍珩回来,到了母亲这儿却板着一副面孔,更是让她觉着霍珩跟着花眠久了,也学得对长辈的大不敬了,立时也蹙起了眉尖。
“珩儿,你上次说了,有机会带着阿离去往骊山狩猎,这话是能作数的吗?”
霍珩从一坐下,便顺着刘滟君的话开始拨饭,面前的母亲和柏离均不动筷,母亲更是开门见山,霍珩便连饭也拨不下去了。
他顿了顿,望向柏离。
与他的目光对视上,柏离先是感到些微的惊讶,随即面颊生晕,禁不住赧然地垂下了眸。
霍珩将木箸搁下,说道:“丈夫一言九鼎,这两日不行,大后天休沐,我约上两人,带着柏离去狩猎。不过她娇滴滴的,要是吃不了苦……”
柏离摇了摇头,“妾身不怕吃苦的,也能走山道。”
“是么,”霍珩意味不明一笑,“你前不久不是对花眠说,你是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见过什么山吗?”
“霍珩。”嘉宁长公主皱着眉头,出声警告他了。
霍珩收敛了笑容,“行吧,走得动最好了,往年我的猎物可都是最多的,今年要不是,我就说是带着你不方便,你看行不行。”
柏离又轻轻颔首,“将军怎么说都是。”
刘滟君又怕他如上回一样,执意要带上花眠,便道:“带一女眷足够让你走不开的了,我看别人就不必去了。”
霍珩却出乎意料地并未争辩,他沉吟片刻,也道:“是,花眠她跟着父亲学艺呢,恐怕没空陪我们上山。她腿脚也不好,跟着反而是累赘。”
没想到霍珩竟然轻易便答应了,嘉宁长公主喜出望外,忙朝着他碗中多夹了一些笋尖,“如此便好,阿离脸皮薄,不敢与我说,我瞧她是在水榭中住着太闷了。”
霍珩嘴上不说,心中却暗暗想道,嫌长安待着不舒服没有人撑腰,回益州不就是了,川蜀之地多少大好男儿,难道配不起区区一个家族日薄西山勉强维持着体面的柏氏贵女?
霍珩从母亲这边出来,天色已黑,残光收尽,他顺着熟悉的回廊走回了自己卧房之中,却见一片漆黑,连灯也没点,他试着皱眉朝里唤了一声,无人应答,又唤栋兰。
那丫头许是今晚偷懒,也已早早地去睡了,霍珩无奈,只好摸着黑走入房中,慢慢地掏出火折子,将屋内铜灯盏上的灯芯点燃,罩上纱笼。
回头一瞅,只见花眠侧卧在榻,面孔朝里,安静得诡异,宛如睡去。
他心中暗暗一奇,这妇人今日一反常态,竟睡得格外早?
他朝着烛火黯淡处走去,挂着樱红香帘的架子床上,花眠的一绺青丝堆在雪玉般的颈边,呼吸浅浅,若有若无,香雾隐约,时隐时灭。霍珩默默的松了口气,在原处看了半晌。
终于,他终于发现今日有何不同了。
往日霍珩为了怕这妖妇趁他熟睡对他下手,夜里上榻便会在床中间堆一床棉被,以此将两人隔开,虽然收效甚微,但他依旧乐此不疲。而花眠有好几次都嫌弃这么睡着不舒服,要他拿去,他都没照办。
今日一反常态,花眠竟自己将被褥横在中间了,明明白白要跟他划线。
霍珩皱了皱眉,却没有说话,他坐上了床榻,将鞋袜除去了,侧身躺了下来。
躺了一会儿,他却没有半点睡意,仍是觉得浑身不对。
他猛地翻过了身,想叫醒花眠,对着这妇人一动不动的安静的背影,一番话却欲言又止,终于停了下来。他慢慢地,拿食指碰了她的肩膀一下。
没有动。
霍珩长长地出了口气,花眠却忽然转过了身,吓了他一跳。
“嗯……花眠,我有个事要跟你说。”他想了想,小心翼翼地望着她,“你听了,可不要生气。”
花眠的嘴唇微微嘟着,目光却冷冷的,嫌弃地盯着他。
霍珩顿了片刻,将今日用晚饭时母亲的意思一五一十传达了出来。
岂知听完花眠却仿佛没有丝毫触动,他不禁心惊胆战的,唯恐她发起脾气。
“你好好听我说,我已经想好了,这次我就……”
“霍珩!”花眠气极,抬起右脚将他踹了下去,“你都已经答应了,何必还在我这儿让我装大度!我大不大度有用么!我就是个碍事的累赘!”
霍珩一头蒙地被踢下了床,揉着发痛的臀,忽然明白过来。
“你、你在我身边安了眼线是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眠眠和霍霍的感情升温需要一个较大的推动,现在这都是小打小闹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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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霍珩被踹下床, 正憋着火气要发作, 却一见了花眠那有点儿泛红的眼眶,火苗瞬间萎了,他皱了皱眉, “我话没说完, 你急着动手了?你在我跟前安插眼线, 教我抓包抓个正着了, 我还没说什么呢。”
花眠拉上了自己的棉被, 盖在腿上, 哼了一声。
“本来是要告诉你了,我不想在你身边留暗线,既然你发现了, 我省得再多说。反正人我是不会撤的。”
霍珩心道, 她不说,他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买通了这水榭上的哪个婢女。心道她本事不小,他母亲贵为公主,凭着与生俱来的威慑力让那群婢女死心塌地的,毫不敢有二心,她一出手便立马策反了一个。
说不准还不止一个。
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 他现在连睡床的资格都丧失了?谁规定的?
他一鼓作气地爬起来,要往床上钻去,将花眠手中的棉被夺回,花眠不肯, 死死拽着不松手,嫌弃地说道:“臭死了,不洗澡不许靠近我。”
霍珩怔了怔,他一回来,寝房里黯淡无灯,本该伺候的下人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上哪叫人传水洗澡?难道要他折回去,跑到柏离房里讨洗澡水?
“行,我去了。”霍珩咬牙转身,走出了门。
花眠望着空荡荡的寝房,拧了眉头,见他久久不回来,自己趿拉着木屐下床,将屋内的油灯又点燃了几盏。
终于亮堂了些。
霍珩还没有回来,花眠等得不耐烦了,心中越想越气,索性上床之后拉上了被子,紧紧闭上了眼。
也不知过了多久,霍珩终于回了房间,将身后门闩插上。
“睡了?”
花眠不理。
他爬上了床,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被花眠置于中间划界的棉被也被他扯去,花眠也不管了,他躺了下来,似乎正对着自己的背,她甚至能感到一股灼热的呼吸,钻入了自己皮肤里,不断地朝着她的雪颈扑打过来。
霍珩猜到她并没有睡着,将方才泡在冷水里冥想的话一股脑倒了出来:“带你去废宅时,和你说过不纳柏离,让你将那些女人都打发走。虽然你又自作主张留了两个,我不知你意欲何为,但姑且便算你已兑现了承诺,现在我要履行我的承诺了。”
“我……”他想了想,方才在脑中过得飞快的一句话,却成了现在最难以启齿的一句,他犹豫了半晌,才磕磕碰碰说出,“我真没想过娶柏离。”
“不但柏离,什么离都没想过。”
花眠仍是没有理他。
霍珩觉着自己有点自讨没趣,叹了口气,默默地那食指戳了她的肩膀。
结果她却突然出声:“赶紧睡觉。”
霍珩便知道她果然是如所料一般没有睡着,她对自己喜欢得深沉,他刚刚那么一走,她必定心绪不宁。他想着想着,那点羞意变成了得意,拉上了被子,应了声,便闭上了眼睛,只是嘴角却忍不住翘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