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年对我的情分我都记着,我还不完,两个孩子,一个都不能少。”
张帆下了专业课,给几个学生解答了一下问题,刚要走,看到旁边女孩子正看手机上的小视频。
“我去……太血腥了吧,长这么好看,下手怎么这么狠啊……”
旁边的女孩瞄了一眼,往后大退了一步。
“快关了快关了……那人眼睛肯定瞎了……太吓人了。”
张帆一听到打架,下意识用余光扫了一眼,那一瞬间她的心脏似乎停跳了。
她也许会认错孟里,但她绝对不会认错自己的儿子,也不会认错那把瑞士军刀。
那是方韶华送给方知卓的十六岁生日礼物。
她几乎是跑出的教室,甚至连包和u盘都忘了拿。
方韶华这边刚把手续办完,多交了罚款,派出所这边意思意思教育了一下,也没用拘留,就让他们提人走了,毕竟难弄的大头还在后面,方韶华和孟亚军的手机已经被那边打爆了。
四个人刚出派出所,就看到了气喘吁吁跑过来的张帆。张帆应该是跑着来的,披肩掉了一大边,原本白皙的脸因为焦急涨的通红,她几乎没给任何人反应时间,抬手就给了孟里一个耳光。
孟里没躲,硬生生受了这一耳光,然后低下了头。张帆扬手还要打,方知卓一把架住了她的手。
“妈!你干什么!”
张帆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好像要确认他是不是完完整整的一样,她清楚的看到了方知卓脸上和脖子上的伤,抱着儿子心疼的哭了起来。方知卓知道她担心,心里也不好受,也就由着她抱了,没再苛责。
张帆哭了一通,从方知卓怀里起来,突然走到孟里面前,两腿一弯就要往下跪,孟里睁大了眼,连连把她往起扶。
“阿姨,使不得,您有话就说,您别这样……我受不起。”
“孟里,算阿姨求你,你放过知了吧,他已经保送b大了,你别再毁他了,阿姨就这么一个儿子,算阿姨求你了。”
“张帆,你这是干什么!不要胡闹,这件事和孟里没关系,你赶紧起来!”
方韶华俯身就要去拽她,张帆却不依不饶,非要孟里答应她才起来。
孟里面色平静如死水,他紧紧盯着张帆的眼睛,颤抖着嘴唇,终于下定了决心。
“阿姨,您起来。您放心,这件事和方知卓没有一点关系,我全来担,从今天开始,我也不会再见他。”
他很久没有全名全姓的叫方知卓了,久到他说完这句话,甚至嘴唇都咬出了血。方知卓像一头愤怒的狮子,他拽着孟里的领口,一字一顿从牙缝里迸出话来。
“姓孟的,你再说一遍。”
孟里冷漠的看着他,咽下一肚子的酸楚,一把贯下了方知卓的手。
“我说,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见你。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他转头不去看方知卓,硬生生憋下眼泪,跟孟亚军示意。
“爸,我们去医院,那边找我们呢,赔钱还是坐牢,我都认。”
“孟里!”
方知卓几乎是咆哮着想要冲过去,却没想到这回拦住他的是方韶华。
“爸,你让我过去。”
“跟你妈妈先回家,这边我来弄,最近时间你不要抛头露面。”
方韶华很清楚,已经有人拍下了方知卓的脸,他现在要办的事很多,方知卓实在不宜再出来添乱。
“爸!”
方知卓第一次跟父亲不管不顾的大吼起来,方韶华又急又气,也十分不耐。
“你不要再添乱了!要不是你惹出这么大的事,能连累孟里?你现在马上回家,别让我们的努力白费。”
方知卓紧盯着孟里的背影,看着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视线突然模糊不清,他转头憋回泪水,扶起哭的喘不上气的张帆,一步一步的往家里走。
他从来没有这么痛恨过自己。
财政局的公子姓苏,叫苏睿。孟亚军一行人拎着水果和保健品到了医院,问好病房却被苏睿的舅舅挡在了门外。
“我外甥需要静养,他父亲在对面的凯轩城等你们。”
这人态度优雅,目光却锐利如刀,像是要把他们生吞活剥。
方韶华颔首一礼,孟亚军则将水果和保健品递了过去,这个一辈子都没讨好过谁的男人终于低下了头。
“实在是对不起……”
“谢了。”
来人接过孟亚军递过去的东西,回手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拍了拍手跟他们微笑。
“请,不送。”
明显的轻蔑和羞辱,孟里直接就要冲过去上手打人,被孟亚军死死的抱住了腰。
“儿子,儿子,快走吧。”
孟里看着自己的父亲,看这个从没给人低过头,一辈子都不曾对谁卑躬屈膝的男人此刻给人堆笑着,他从心里萌生出巨大的悲哀和恨意来。
“抱歉,孩子不懂事,我们这就过去,这就过去。”
孟亚军赔着笑脸,方韶华面色冰冷,手指因愤怒而弯曲,目光有如淬毒的兵器,即使他的表情是优雅谦和而合礼数的。
他怀念年轻时候的孟亚军,也怀念那个时候的自己。
他怀念那个能够恣意张狂的年岁,却也深刻的体会到了,他们会因为年少轻狂而付出多少。
他终于忍下了想要痛扁那个男人的冲动,跟孟亚军低声说道。
“走吧。”
第二十章
这顿饭吃的憋屈。
财政局长苏胜儒着长衫马褂,见了他们也没抬头,手上摆弄茶具未停。方韶华识货,知道这茶叶金贵,得按一个数论。神仙喝的东西拿出来招待,看来这是要送他们上路了。
孟亚军虽然年轻时候一直都在道上混,但他不过是个小喽啰,没见过许多世面,更何况现下理亏,只能在一旁讪笑。孟里着实为父亲现在的模样心酸,握紧的拳头甚至有些抖。
大佛不言语,方韶华也不主动套瓷,径自拉了椅子坐下,微微倾身,过了好一会才说道。
“苏局,孩子不懂事,给您陪个不是。”
苏胜儒一开始没应声,只是略停了手上动作,方韶华也不急,一双眼睛弯着示好。约摸过了小五分钟,苏胜儒递过一杯茶。
“这茶不错,方教授尝尝。”
方韶华无奈,只得笑着接过,那茶水烫的厉害,碍于礼数,他又不好左手换右手,只得忍着。
“这茶,要大口的喝,热着喝,才有茶香。”
方韶华蹙眉看向那杯沸水泡的茶,深知这一大口下去要满嘴起泡,却也无可奈何。只顿了顿的功夫,那热茶就被孟亚军抢了过去。
“苏局长,这一杯茶我替韶华敬你。”
“亚军!”
方韶华眼睁睁看着孟亚军眉都不皱就将那杯滚烫的热茶喝了进去,还像敬酒一样亮了亮杯底,他原本无什么血色的嘴唇烫的通红,方韶华微喘着气,努力遏制住发怒的冲动。
“苏局,诚意我们放这了,您看能谈了么?”
“方教授身为c大知名教授,对我国目前教育水平参差不齐怎么看?”
方韶华刚要回应,苏胜儒就做了个停止的手势,似乎并不需要他回答。
“c市的教育水平就是我国教育的短板,这素质教育,要从娃娃抓起。姑息犯罪,今天躺着的是我的儿子,明天就会是别人的儿子。”
“是你儿子先打的人!”
孟里恶心的够呛,这人满嘴官话,嘴脸可恶至极,着实令人作呕。
“孟里,闭嘴。”
方韶华低喝一句,孟里也只能憋憋屈屈的收了声。
苏胜儒却显然对他很有兴趣。
“你说是我儿子先打的人,有证据么?”
“那女孩跑了,我没什么证据,就一张嘴和一颗良心。”
孟里梗着脖子,眼睛晶晶亮亮。孟亚军嘴都被烫坏了,想制止却说不出话,只能把儿子往自己身后扯。孟里心疼父亲,但这一回似乎就非要鱼死网破。苏胜儒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个还没满十八岁的孩子,突然抛出了问题。
“既然你这么有骨气,那我来问问你,这件事你想要怎么办。”
“人是我伤的,责任我来担,别找方知卓的麻烦。”
孟里终于挣脱了孟亚军的束缚,他大大方方的站出来,和以往不同,校服拉链拉的整整齐齐,脸上再没有了以往痞里痞气吊儿郎当的样子,他眼神坚定而刚毅,如同雪山上的劲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