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搭在门把手上的几根手指微屈,逐一敲点了一下,带上门下楼。
赵成峰吹石膏上的灰,抬头道:“不是说没什么好去的吗?”
“我去把他们叫回来。”江随懒声说。
楼下围着很多人,热闹非凡。
男方家出手挺大方的,大袋大袋的拎着撒,又是喜糖,又是散烟。
还有巧克力,德芙的。
江随的目光随意在人群里穿梭,停在一处,那里有道瘦小的身影,风把她齐肩黄毛吹乱,她也不管,完全不在意形象,就站在一地的炮竹花里,垂头数糖果。
认真的小样儿,跟那晚烧烤摊前数硬币的样子重叠了。
挺傻的。
周围嬉笑嘈杂,陈遇没察觉到江随,她数好了糖,把玉米软糖都给了刘珂。
“我这有金丝猴。”刘珂从口袋里摸出几颗金丝猴,“诺。”
陈遇收了:“糖种类挺多的。”
“有的还不便宜。”刘珂握住毛糙的长马尾,顺了顺说,“这家人条件蛮好,撒了很多。”
话锋一转,有感而发:“阿遇,你想过结婚没?”
陈遇一脸“不想接这个话茬”的抗拒神色:“……还早吧。”
“我是觉得没意思。”
刘珂唏嘘:“你看这结婚,最高兴的是亲戚们,还有我们这些吃喜糖的,新郎新娘就跟完成某个任务似的。”
陈遇没注意,她望望一张张欢笑的脸,最后回应好友:“先不要操心结婚了,男朋友都没有。”
刘珂:“……”
“你有啊?”
陈遇耸肩:“没有。”
刘珂净身高有一米七,比她高10厘米,手一抬,轻松拍她脑袋:“同学,大哥就莫要说二哥了。”
陈遇嘴抽搐。
刘珂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阿遇,你觉得在高中建立的情感上的羁绊,能结实多久?”
陈遇没留神,一下咬到舌头,疼得她嘶嘶抽气。
“一会结婚,一会谈恋爱,”她的嘴里有一缕铁锈味道,吐字含糊,“你怎么了?”
刘珂说没什么。
陈遇狐疑地看着她。
“我去蔡秀她们那边看看。”刘珂径自走向画室女生扎堆的地方。
陈遇若有所思,她记得好友父母都是高材生,知青,文化人,从高中开始,一步步走到的今天。
那个年代太艰苦了,能守住一样东西很不容易。
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陈遇搓搓眉心,希望是自己多想了。
人群后方,江随鹤立鸡群般立在花坛边,将黄毛儿的一举一动收进眼底。
小表情还挺丰富。
谢三思捧着一把糖过来,乐的跟捡了多大的便宜似的:“诶,随哥,你看我这……”
话说一半,人就已经越过他走了。
江随迈步走进楼道里,叫住前面准备上楼的女孩:“糖呢,给我一颗。”
陈遇看看伸到自己面前的手。
江随暗示性地把手弯弯。
陈遇不为所动:“你没有吗?”
江随睨她:“废话。”
陈遇:“那你自己去前面要。”
江随:“太丢人,不去。”
陈遇:“不去就别吃。”
江随:“……”
本来他逗她玩的,没想吃,现在还非得吃了。
江随抬起一条腿,霸道地斜搁在楼梯上,大有一种“要想从此路过,留下买路钱”的土匪架势。
“陈同学,咱俩来算算帐,上周末是我帮你打跑了混混,要不是我,你就要在小巷里叫破喉咙了。”
陈遇不慌不忙道:“当晚,狗要冲过来的时候,我让你躲在我后面,还指导你怎么引开的狗。”
江随再出招:“我让你把我的画带回去,给你临摹了。”
陈遇继续悠悠反击:“四个灌汤包,你昨天一口气吃下去的。”
江随阖了下眼帘,发出一声笑:“还是上周末,雨大的都没法骑车,我送你回的家。”
陈遇输了。
江随抬抬手:“嗯?”
陈遇无语地拿出一颗花生糖给他。
江随的球鞋点了点地:“今天中午,我又是给你改画,又是教你画画。”
陈遇又拿糖。
江随竖起两根手指,对着她晃了晃:“两颗。”
陈遇嫌弃地白他一眼:“你怎么跟小孩子一样。”
“要你管。”
江随不接她给的喜气洋洋红纸糖,土了吧唧的,他得寸进尺:“我要金丝猴。”
陈遇拧眉:“就这个。”
江随居高临下看她细软发顶:“给我一个金丝猴,别的我不要了。“
陈遇就像一个严厉的家长,忽视孩子的无理取闹,抵制溺爱的行为,她冷着脸:“不行。”
江随怒了:“操,老子都说只要一个了,你别过分。”
陈遇跨过他的脚上楼。
江随下意识跟在她后面。
“给我一个。”
“不给。”
“给我一个。”
“不给。”
“……”
楼道里,谢三思顺着楼梯口方向往上看,一张娃娃脸皱在一起,很是一言难尽。
随哥怎么狗里狗气的?
第14章
陈遇性子偏内向,情绪不外露,清汤寡水似的一人,身边凑过来的异性有不少,却都撑不了多久就撤了。
因为她不热情,对人对事反应很冷淡,他们起初会觉得新鲜,慢慢就有了挫败感。
觉得没劲,没意思。
从而去寻找别的,好玩的目标。
陈遇没有太多跟异性相处的经验,江随那样的,成天一副别人欠他八百万的臭脸,对什么都很不耐烦,说几句就炸,却又奇异的耐心跟她耗,她挺没辙。
金丝猴最后还是给他了。
给了他又不吃。
从一楼要到五楼,就是嘴欠。
江随把金丝猴往天花板抛抛,余光里的女孩凑在墙上的几何体前,一动不动,静止了一般。
他轻手轻脚走到她身后,弯下腰背低头,眼眸半阖着,唇虚虚贴在她耳边。
“喂!”
陈遇惊得整个人剧烈颤了一下,仿佛颤出了虚影。
江随手搭着后面的画架,哈哈笑得肩膀直抖。
“我操,小黄毛儿,你也太逗了吧,看把你吓的。”
陈遇的脸色结了层寒冰。
江随把下巴抵着胳膊,好笑地看着随时的女孩:“生气了?”
明知故问。
并且全无一丝歉意跟内疚。
陈遇冷冷剐了他一眼,幼稚鬼,顶多三岁,不能再多了。
江随将金丝猴丢她腿上:“行了,给你补偿。”
陈遇还在生气,手还是伸了过去。
金丝猴没错。
江随无所事事地踢踢画架脚,突兀道:“会玩儿五子棋吗?”
陈遇剥糖纸的动作一停,眼神询问。
江随微笑:“闲着也是闲着……”
陈遇打断:“我不闲。”
“陈同学,沉稳点,先别急着拒绝。”
江随快速在自己画板反面铺画纸,拿了支铅笔,利落画了一副棋盘。
“咱俩玩儿一局,棋子用铅笔画上去,我的棋子是实圈,你的棋子是虚圈。”
“你赢了……”
江随掀掀眼皮,目光落在女孩手里剥一半的金丝猴上面:“我给你买一袋那玩意。”
话音落下,他捕捉到她抬起头,眼里有一簇光在闪烁。
江随勾唇:“要是你输了……”
陈遇挤着糖纸,把奶糖推进嘴里,牙咬合了一下:“我不会输的。”
江随挑挑眉:“高手?”
陈遇把凳子挪到他身旁,一派淡然:“没玩过。”
江随:“……”
智障吧这是。
两分钟后,江随感觉自己才是智障,他的腮帮子鼓动,磨磨后槽牙:“这他妈叫没玩过?”
陈遇慢悠悠瞥他,意有所指:“我又不装逼,干嘛骗你。”
江随吃瘪,瞪着她的眼睛喷火,面色铁青。
“开始前我问了你规则,你说一人就五个子,谁的五子先在一条线上,谁就赢了。”
陈遇灵活地转两圈铅笔:“很简单,新手都不需要摸索。”
江随嗅到淡淡的奶香,他下意识盯着女孩光泽水润的唇,看了会,提出一个厚颜无耻的要求:“三局两胜。”
陈遇:“……”
江随满脸不耐道:“快点。”
楼下还在闹,有人一个两个地回了画室,有说有笑分享自己的喜糖。
第三画室依然只有陈遇跟江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