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种东西能用在什么地方,老人心中有数,那绝不是一个普通少年能知道的东西。
老人突然叹气,对乔说道:“你有没有看见他领子上的领扣?”
女人尊敬地站在老人身后,接手他的轮椅,在听见这句话后,指尖一颤,微微低垂了视线。
“领扣?”乔想了想,似乎……是有那么个东西。
“那是国会局认证身份的证明,金色级的身份至今一共才有五个人,那个少年刚刚戴的就是一枚金色级。”
乔疑惑了,问道:“先生,国会局还有那么年轻的人吗?”他听说国会局都是从寂澹帝都大学里选来的人才,毕业后要去专门的学校学习,考核数年之后才有可能录入国会局,有的甚至要几十年才能考进去,里面都是些谢顶中年人,不太有可能出现少年模样的议员。
“金色级中,有两枚带特定标记,一枚象征‘东都建交’的友好关系,在东方国家里供着,另一枚就属于奥金家。”
刚刚那位少年专门露出了领口的领扣,生怕老人看不见上面奥金家族的‘奥’字族徽。
两百年前的“新日战争”,新皇能顺利上位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有奥金家族的支持,奥金家有东方血统,和东方国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单冲着这一点,奥金家族的地位便不可动摇。
乔大惊:“那……他是奥金家的人?他……他是黑发黑瞳啊,奥金家有这样的人吗?”
“这我也不知道了。”老人摇头,教导他:“乔,你心地不坏,可是性情冲动,这样没什么好处的,要学会多看多听多观察,这样才能捕捉到有效的信息,进而做出下一步判断。”
乔细细想了想自己先前的作为,心中顿时一阵后怕,乖巧地将老人说过的话一字不落记在心里。
——
少年——爱德格·蓝·奥金,站在十四街区和十五街区的交壤处,冲着十五街区的方向若有所思。
天堂馆是一个地下交易场,从爱德格进入十五街区到找到天堂馆这三个小时内,他已经大致摸清十五街区的整体方位和各方布局了。按他的猜想,地下的每条岔路口都能到达相应的地方,然后通过手摇升降的轿厢,可以到达十五街区中的某些位置,比如住宅,店铺,餐厅,或者是表面上已经荒废的酒吧……而交易是各个线人根据交易人的需求搭线进行的,暗号则是各个交易人的凭证,没有暗号就直接闯入十五街区的人很可能是没有办法完好无损的出来的。
根据小少年乔和他说过的那些话,可以得知天堂馆在十五街区的地位,而之后女人送他出去,一直到达了十四街区的地盘之后才离开,这点可以知道天堂馆并不是十五街区的唯一势力。
十五街区的内部情况很乱,盘根错节,而这些内情国会局不可能没有察觉。
爱德格只觉得自己好像被卷入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可明明他一点也不想这样。他找了一处台阶坐着,疲惫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心中泛起一丝苦涩。
如今的他仅仅是跑到十五街区谈一场早已安排好了的交易就感到这样的疲惫,那么一直在这其中纠缠的人呢?
从生下来就被东都、被新日莱特、被奥金家族,甚至于被他爱德格所束缚的格安呢?
格安,也是这样的疲惫吗?
也是这样的无助又恐惧吗?
爱德格把自己缩成一团,他身上的议员正装已经皱的不成样子了,他像一个宿醉的、没办法靠自己意志站起来的酒鬼,又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兽,在城市的一角孤独地哭泣。
远处的街道上响起车轮滚动的声音,由远及近再慢慢渐行渐远,听声音,是往十五街区去了。
又是和交易有关的东西吧,也不知道是谁想要的什么,在这样的深夜,缓缓地驶进危险的交易地。
那些好似和爱德格毫无关系的声音不知道怎么就牵动了他的心,他若有所觉地看去,只觉得有什么离他渐渐远去了。那感觉很不美好,像一道怎么也触不到的光,一条始终也捉不住的影。
第二章 格安
格安头上蒙着黑布,眼前一片漆黑,只能靠声音感知周围的环境。
开锁声之后,铁门发出沉重的锈音,格安被人粗鲁地推了一把,他脚下被门槛绊住,重重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受伤的关节传来隐隐的钝痛,似乎牵扯到了旧伤,让他浑身上下有难以形容的痛楚。
身后的门被关上,落锁,狱卒的脚步声渐小,格安这才松了口气——不论如何,今天算是可以休息了。
自五个月前,他被突然闯进家中的警卫员抓走,带到这座监狱,那之后,这样的场景对他来说就有如家常便饭。说实话,最近还好一些,一天只会被带出去审问一两次,不像一开始,几乎是全天候审问,大有屈打成招的嫌疑。
格安身上的衣服早就破烂得不成样子,衣角也碎成七零八落的棉絮,全身上下纵横着大大小小数十道深黑色的血痕,新旧伤交叠在一起,让人不忍看他。可尽管这样,格安始终没有喊过疼,连在心里想一想的念头都不存在。
他将额角在地面蹭了蹭,粗粝的触感让人疼痛且清醒,他费力地拿掉头上的黑布,然后一点一点往角落的枯草堆挪去。
如近几个月的每一天一样,今天,格安的夜晚也会在这堆枯草上度过,这是这段时间以来,最能让他感到温暖的地方。
像小少爷撒娇时送上门的臂弯。格安闭着眼睛想。
他怀念着世界上最温软的东西,那能让将士的铁血化成柔情。
可也就是这种时候,格安弯起的嘴角却一僵,他眉头微蹙再放开,动作微小,可这一瞬之后神情已然变得冷漠。
“是他?”
有人来了,站在格安的牢房外,用什么东西敲了敲铁栏杆,发出很空的金属声。
“这是格安·科克,五个月前捉拿到监管处的,说是‘那件事’的主犯。”
“那件事?”
“就是三殿下……”狱卒凑近那人,声音压在嗓子眼,发出混杂气音的假声。
好像清楚了什么事情的原委,那人笑着说:“是吗,那他很冤啊。”
“冤?”狱卒似乎愣了一下,赔笑道,“不冤不冤,这都是咎由自取,不过上面也有吩咐,他犯的也不是这一桩,还有别的事……”
后面的话格安听不清,狱卒和那人似乎还说了什么,不过没一会,就没人再说话了。
格安睁开眼,灰色的眸子里一片冷色。
“他这么信我真的是太好了。”说话的是一个双目狭长的男人,看样子在笑,但那笑容并不让人感到舒服。这人旁边,格安还算眼熟的狱卒已经靠倒在铁门上了。
格安觉得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他眯起眼睛,极力辨认:“……海兔?”
“是我,你还能想起来,是我的荣幸。”
男人笑,手中把玩着从狱卒身上得来小匕首:“上面应该收到了你的隐秘暗号了吧?PIGEON,没想到你也有这么一天。”
“你话很多,”格安转开视线,问,“你有什么事?”
海兔不答,盯着他笑:“你说,任务失败的人会被抹杀是真的还是假的?”
“不知道。”
“对,你当然不知道,”海兔从狱卒身上卸下钥匙,目光灼灼地看栏杆内的格安,语气嘲讽,“毕竟你之前没有失手过,这是你第一次失败,也将是一番全新的体验。”
格安对他的言外之意不予理会,靠在干草上,继续自己之前的回想。
格安不怕牢狱之灾,也不在乎严刑拷打,可不怕是不怕,他也确实有很难消磨的时光,每每这种时候,他就会格外怀念自己在奥金家的生活,久而久之,便成了习惯。
他每天睡前都有这么一段温馨的回忆时光,且非常享受。
据说如果人总在想什么人什么事,那么那些被想到的就很有可能出现在那夜的梦里。
格安尝试之后,偶尔也得偿所愿。
“可惜,我没等到那个时候就逃离了组织,老实说,我还挺想看看你会得到什么样的惩罚,不过看样子你是不会了。”
海兔打开牢房的铁门,走到格安身边,居高临下地俯视他,重复道:“PIGEON,你也不会。”
格安没有理他,像已经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