拷问……
搏斗……
格安这时才想起来自己是在干什么,他被海兔从国会局的监管所带到十五街区,在一个地道中听见了朝思暮想的爱德格的声音。
然后,现在……他们应该在一起。
脸上的痒意变得越来越明显,眼前的画面也越来越模糊,格安意识到这是梦,但还是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六岁的小爱德格虚化的轮廓,随后感觉自己抬起的手被很轻的力道握住,那股力量渐渐变暖变重,能将他从梦中彻底唤醒。
眼泪滴在脸颊一滑而过,格安睁开眼,看见的就是五个月不见的爱德格少爷哭得乱七八糟的脸。
“格安……”
爱德格坐在被窝里,这是乔住宅的一楼一个小间,竟然也能有这么柔软的被子,让爱德格丢失了所有的勇敢,只想和他的小护卫诉诉这几天来他吃了的苦。
可话到了嘴边,爱德格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格安也许不需要知道这些,除了让他担心,没有其他用处了。
“爱……”
“你先别说话了。”爱德格伸手捂住格安的嘴巴,打断了他。过了一小会,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色难过地说:“你先别说话,我想好好看看你。”
格安的容貌不差,若是像爱德格一样当少爷养着那就肯定是个端正英俊的男人。可他不过是奥金家的一个护卫,当然不会有什么好的条件,每天也有许多的事情要做,人就很瘦,如今刚从监管所出来,更是变得越来越消瘦,脸颊两侧凹进去一点,便显得有些凌厉。
可尽管是这样,爱德格却还是觉得他很帅也很酷,和他小时候第一眼见到的格安一样。
此时,格安脸上脏兮兮的,好像从没有洗过一样,和第七街区街边的流浪汉差不多,可是他的眼睛却依旧是漂亮的灰色,颜色淡淡的,是爱德格很喜欢的样子。爱德格眨巴了一下眼睛,抬手在格安脸上抹了抹,格安要躲,他就默不作声地在格安的脸颊上轻轻拍了一下,格安就乖乖不动了。他脸上面的血迹已经干涸,不知道是多少天前留下的了,怎么也擦不干净,爱德格就咬着嘴唇不说话,轻轻地一遍又一遍抹。
格安心中百感交集,他的指尖微微用力,搭在爱德格的手掌上,回握他,又用最热烈的目光看着他,眼中的灰色也能变得热烫,仿佛这种颜色原本就是属于暖色系、最邻近大红的颜色。
果然,爱德格别开脸,不过没几秒又偷偷看了他一眼,说:“你先躺一下,那些人已经都走了,我觉得好像还挺安全的,至少没有枪声了。这里是乔,就是一个小孩,这里是他的家。”
说到这里,爱德格突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顿了下,和格安对视,然后他极为不自然地伸手遮住格安的眼睛,感到手下眼睫毛轻轻挠了自己的掌心,爱德格的手就微小地颤了下,被格安敏感地捕捉到了。
“这是乔的家,住所,虽然我也是第一次来,但是倒杯水应该还是可以。”说完,爱德格收回手,在格安的注视下从被窝爬出来,往门外走去。
没走两步,他又转回来,格安躺在被子上不动,只有目光跟着他走,爱德格想了想,将被子没被压住的地方反过来盖在格安身上,在他身上轻轻拍了拍:“我很快就回来了。”
格安点了点头,他被爱德格裹起来,像个超大号的小婴儿。
爱德格看了两眼,忍不住笑了。
等爱德格离开这间小房子,格安疲惫地闭上眼睛,像是精力全部耗尽了。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只这一会,被子上已经有了小少爷身上的味道了。
第十三章 少爷(二)
爱德格在乔的屋子里转了一圈,左转右转,终于找到了类似餐饮室之类的地方,在里面翻找到了杯子,为格安弄了一杯水。
乔的这间住宅面积很大,上下三层,这样带梯井的别墅如果是在第三街区,那么价格肯定不菲,除非是大商人,普通的国政议员根本住不起这样的房子。
可在十五街区,乔就可以。
这大概是爱德格人生中第一次想到和住房有关的事情,他生来就是奥金家的少爷,以前从来对这些事情不闻不问。
不过,当然了,这个想法也仅仅一闪而过。
爱德格拿着水杯,往房子里面走。整个住宅里面的陈设基本没有什么变化,地上有散乱的枪子和慌乱中碰倒的一些物品,乍一看只是有些乱,而不像刚刚进行了一场生死攸关的枪战,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
说起来,这栋住宅本应该清冷,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乔一直住在这里,里面的陈设都挺有人味的,一看就是有人居住的地方,甚至比奥金家的豪宅还温馨一点。
爱德格也不知道怎么的,这个时候就突然想起了格安的房子里养的那些花。他想,格安愿意在家里养花,愿意替爱德格摆上好看的植物摆件,他有很多愿意做的事情,那么就像乔把这样的十五街区当做归宿一样,格安大概也是把奥金家当成自己的家了吧。
这么想着,爱德格眨了眨眼睛,像此时他正面对着格安、被注视着一样,神色乖巧地抿了一下嘴巴,嘴角轻轻地上扬了一个柔软的弧度。
随后,爱德格想起来什么似的伸手拉了拉肩膀的衣服,试图让肩膀上的衣物缝合线和自己肩膀的中线严丝合缝地对齐,然后他又拉了拉领子、扯了扯袖子——这样大概能使得自己看起来整端一些。
爱德格在镜面似的窗户和大理石前照了照自己,看见了一个很淡的人影,随后他似乎满意但又觉得那里不够好一样叹了口气,这才端着水杯进了房间。
这期间,格安就一直躺着被子里,他的目光追随着爱德格出去,直到看不见,然后又在听见爱德格回来的脚步声后,又乖巧执着地守着他回来,让爱德格还没进屋就看见他炽热又温柔的目光。
“格安。”爱德格的手几不可见地颤了颤,他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这种感觉其实挺好的,但也不是很好,因为他莫名地兴奋,又莫名地沮丧,好像小时候得到了一个想要了很久的礼物,可这个礼物却不是心爱的颜色一样。
顺心,又很不顺心。爱德格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
“这是给你的水。”爱德格扶起格安,他对此没有任何经验,手里甚至还端着那杯水,单一只手根本无法将一个比他高比他岁数大的格安顺利地撑起,可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做不到,更或者压根没有考虑到这个事情,只是伸手去揽格安。
格安身上的伤口很疼,尤其是短暂的休息和刚刚放松过精神之后,那些伤口的疼痛也经过了精神的补充,这个时候仿佛活了过来一样,又酸又疼,像有蚂蚁在上面爬,也像牙根痒痒一样找不到具体是什么地方不舒服,非常地折磨人。不过即便如此,格安还是暗自用力,就着爱德格的手坐起了身子。
爱德格把水杯递到格安嘴边,想了想,僵硬地抬起了一个别扭的弧度,让格安不得不伸长脖子去够。他不照顾人,这回喂了格安喝水,已经算是很大的进步了。
喝完水,爱德格帮着格安坐在墙角,天气也并不冷,但是爱德格还是把被子给他盖在身上,好像不盖住格安就会生病或者被风吹跑一样。
爱德格坐在床边,一条腿搭在床上,另一条腿垂在床边,脚尖点地,他听见格安清了清嗓子,用很低哑、还未完全恢复的声音问他:“爱德格少爷,那些人都走了吗?”
“是的,”爱德格回答,“他们已经撤退了,哎你别动……”
爱德格把挣扎着要坐起来的格安轻轻按回去,然后用手捏了捏他的脸——爱德格总喜欢这样——他有些跑题地说格安“变得好瘦”,然后又心疼地别开了眼,回归正题:“他们都走了,我确保我们非常安全,因为我看见多特了。多特总不会杀我的。”
爱德格话说到这里,这才恍然大悟似的睁大了眼睛——他之前还以为是自己运气好,所以子弹没有打中自己。他想,这么远的距离,能瞄准才太奇怪了吧?狙击手总被人传的神乎其神,可目标在移动,他们狙击手又怎么才能正确地锁定目标呢?他们也不过就是一些需要运气才能凑巧拿下敌人的人。
可现在仔细想,爱德格没有被打中完全是因为多特没有要杀死他的意图,反而他每一枪都打在爱德格的脚下,虽然不知道这样做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可这样的枪法必定是数一数二的高人才能打的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