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万次心动(71)

顿了顿,又小声道:“你放心,跟你在一起之后,我很惜命的。”

秦颜不买他的账,没好气地将手往回收,被他死死地按住。

“……”

沉吟良久,江连阙脸上笑意渐渐散尽,他舌根发苦:“……对不起,秦颜。”

秦颜望着他,目光也渐渐冷静下来。

她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

他苦笑:“我答应你的事,好像没有一件能做到。”

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明白——

“我迫切地,需要时间。”

或者江景行是对的,未来,他会成为第二个他;又或许江景行是错的,他能在过程中找到更好的方法,去反驳自己的父亲。

可这其中没有任何一样,是十八岁的江连阙可以做到的。

他没有成长到能与任何人抗衡,这是他的困局。

他需要时间,去验证每一件事的对错。

秦颜目光复杂。

许久,像是将念头在心里过了无数遍。

他听见她的声音,坚定得一如既往:“那就不要走,留下来。”

江连阙微怔。

“做什么样的选择……都没有关系。”她望着他,眼中倒映出独一无二的人影,“你曾经告诉我,‘我喜欢你,并不是因为你是怎样的你,只是因为你是你’。”

“对我来说,也一样。”

“你在哪里都没有关系,不管未来成为什么样子……”

“我都想跟你在一起。”

缓慢流动的时间里,江连阙情不自禁,屏住呼吸。

严冬也好像春风拂面,他想让这一刻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慢到可以黏住时光。

***

秦颜翌日离开,江连阙去送机。

三人行变成了两个人,秦时未置一语,十分善意地没有对这件事发表评价与看法。

大概是他老了,才会觉得离别本是常态。

就像当初容塔告诉他“我不希望自己未来的人生被绑定在任何一个人身上,包括你”一样,到头来世事都相似,没有谁的分别会与别人不同。

安检之前,他停下脚步。

江连阙碎碎念了一路,怀揣着一个十八岁少年所能表达的最大的浪漫,嘱咐她细碎的日常。

不知道小姑娘从今往后异国他乡,迷路要怎么办。

虽然她外语很好……

可也不会仅仅因为这个,就不担心她了啊。

临别之前,江连阙朝她张开双臂:“来。”

“不抱。”秦颜拒绝得非常干脆。

“……”

“昨天从你家离开之后,我想了一整夜。”她顿了顿,仰起头,眼里亮晶晶,“我觉得,我们得约定一个时间。”

她不知道江连阙后来是怎么说服了江景行,让他放他出门,来给自己送机。

可想来想去,都觉得这不是可以悬而不决的事。

于是她一脸认真地,向着他伸出小拇指:“给你五年够不够?或者六年?”

江连阙一愣。

她自问自答,说着说着,一张小脸都皱起来:“或者七年……八年?……十年,不能更久了。”

江连阙张张嘴,良久,闷声道:“三年。”

“……”秦颜微怔。

“三年之后,”他微微俯身,手指勾上她的小指,“我去柏林找你。”

希望那个时候,我们都成了自己想成为的人。

秦颜晃晃他的手,吸吸鼻子:“你没别的话想对我说了吗?”

江连阙眉眼弯弯,低声在她耳畔笑:“I.dare.not.guess,but.in.this.life;Of.error,ignorance,and.strife……”

她辨认出,那是雪莱的诗。

难以想象,这浮萍一生;满是谬误,愚昧与纷争……

无所谓真实,一切皆为表相,我们只是梦影在游荡。

“……you.are.meaning.”

——但你是意义。

秦颜眼眶发热。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他把她从泥沼里拽出来,自己又陷进了无解的深渊。

他是多纯透的人。

有无畏的勇气,无畏的热烈,干净透明的心。

“……傻子一样。”

机场里人潮汹涌,播音不断地切换语言播报航班信息,阳光从高大的穹顶上落下来。

同一时刻,不同国别、不同肤色的人,进行大同小异的告别,拎着行李箱走进不同的关口,奔赴向不同的未来。

她陷进他怀中。

仰目向上,吻落到侧脸,轻盈得像夏天的羽毛。

江连阙微微一怔,抱紧她。

秦颜的声音落到耳边,带着点儿神秘:“走之前,我也给你准备了一件礼物。”

“……献,献身吗?”

“……”呸。

给他一个白眼,她退后一步。

眼里流光四溢,含着点儿掩饰不住的小雀跃。

江连阙情不自禁,跟着她屏住呼吸。

机场中人来人往,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开始,响起第一声长笛。

曲调悠扬,以此为引,仿佛第一只鸟引颈长鸣,惊醒林间百兽。

江连阙微微一愣,耳朵比脑子先辨认出渺远的前奏,眼中惊喜四起。

这是……!

他转身望向进门的候机大厅,眼见熙熙攘攘的人群,如潮水般慢慢分开。

少年们从四面八方而来,自人群中走出。

他看到景年。

开篇的小乐队只有三五个人,景年微微顿了顿,以长笛为引,将提琴放上肩膀,进入第一个乐章。

开篇的小品轻松明快,朝气而活泼,尾音以长笛押尾,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陆续有不同方向的少年从人群中走出来,持着不同的弦乐器,加入他们的队伍。

机场内的人群来来往往,不断有人被吸引,在场上场下围起小小的包围圈,朝中心举起手机,充满好奇地小声发问。

“哇,这是什么?”

“为什么在这儿表演……”

“是快闪吗?——我还头一次见到现场版!”

开篇绵长的尾音中,乐正谦不疾不徐穿过人群,在景年面前停住脚步。

晨光之中,年轻的钢琴家衣角翻飞,脸上的笑容自信而张扬。

被人临时拉来做指挥,他不慌不忙,眼中光芒四溢。

深吸一口气,他抬起手——

下一刻,中国鼓鼓音加入,曲调由欢快变得热烈,将军令下,旗帜随风斩断,豪气冲天,万夫莫开!

热血沸腾,气势万钧。

人群中发出惊叹与低呼,旋即便被乐声淹没。

江连阙情不自禁,屏住呼吸。

林鹿拿着大提琴,抬头间视线相撞,他露出善意的笑。

眉眼弯出愉悦的弧度,满是蓬勃的朝气。

光线从高高的穹顶上落下来,光影在白色的地板上游移。

来自五湖四海的少年,来参加国青赛的少年,代表着一个时代的少年。

不疾不徐,一个一个地,走进阳光之中。

千言万语,沧海桑田。

我对这片土地最深刻的眷恋,都倾注在指尖。

乐队所有成员悉数到齐。

耳畔弦乐齐鸣,江连阙眼眶发热。

天戴其苍,地履其黄,纵有千古,横有八荒。

何止山风与明月,他看见河流,看见万物。

看见蓬勃的朝气,无畏的心,攒动的矩火。

他心下震动,阳光繁盛,风从指尖流过。

在我十八岁的时候,我有理想,有热情,有信仰。

我有雄心壮志,轰饮酒垆,欲乘槎穷银汉,直入白云深处。

我满腔热血,一心热忱,山河宇宙不在话下。

我相信世界,相信真理。

相信少年是迎风——不随风而去。

***

江连阙久久回不过神。

秦颜凑过去,歪着头笑,“喜欢吗?小少年?”

离开明里三中那一天,她不仅去向老师们和顾笑悠告别,还去找了骆亦卿。

他无意间提起,江连阙曾经想要为她举办一场机场快闪。

穹顶高而远,玻璃建筑通透明亮,机场向来是天然的音乐厅。

她不知道是什么阻止了江连阙。

但……

“山不过来,我就过去。”

他做不了的事,就换她来做好了。

所以离开江家时,她拜托乐正谦担任指挥,而后联系还没离开B市的林鹿和景年,做了简单的统筹与策划。

林鹿热衷于搞事,响应热烈而积极。

钢琴家沉思了一会儿,半晌,摸着下巴感慨:“那我就当做,这是送给弟弟的礼物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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