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却不再开口,只是肩膀颤抖着一直摇头。
他终于拂袖冷笑而去。
她在原地不知跪了多久,忽然听见远方传来震耳欲聋的山石滚落之声,她猛地起身出去看。
是雪崩。
造成雪崩的两个人还在打的难舍难分。
但很快高下立现。
漫天大雪中,她似乎看到有个人倒在了地上。
“是你诱使她这么做的是吗?”云晏掌心里一团黑色火焰正杀气腾腾,他表情阴冷,“想要陨焰劫火是吗?我给你,你要得起吗?”
眼看着那劫火就要落在秋水清的身上,她想也不想竟一个闪身扑过去挡在他身前。
云晏变了脸色。
当无形的黑色火焰跳动着贴向她的心脉时,她看到云晏弥漫着邪异杀气的表情忽然就垮了下去,然后他拼尽了全身力气收回了大部分火焰,掌心颤抖的厉声问她,“你疯了吗?”
她看着他苍白的脸,喉间涌起一丝腥甜,但却下意识把秋水清推到自己身后,“师父,你不能杀他。”
“你要为他忤逆我?”云晏忽然冷笑起来,可是笑容却第一次多了狼狈的意味,“阿音,你倒是说说看,我为什么不能杀他。”
她把头低下来,“师父,秋庄主少时救过我,他与我有大恩。你若杀他,先杀我。”
云晏的表情难以置信的竟灰白一片,薄唇紧抿着,许久,才慢慢笑起来,“原是这个缘故。”顿了顿,他有些失神,“很好。”
她被那样的神色刺到,终于哭了出来,一个劲的磕头,“师父,求求你帮帮他吧,这关系他们全庄的性命,而且他只是借陨焰劫火一用,会还给你的。”
“孔雀山庄的人是生是死和我有什么干系,我若是不借呢?”云晏的笑容就像她初见时那样冷静,那样漠然,“你既在此遇到故人,便不必再回来了”
风雪迷乱人眼,他带着白虎转身一点一点消失在视野尽头,一如当年他从风雪中来将她带回家的情景。
当真是物是人非。
秋水清说,“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不能把劫火给我了。”顿了顿,叹道:“姑娘不必如此为难,我当初救你,原也不是为了让你报答我。”
原来他竟是记得。
只是为了不想强迫她报恩才没说破。
她苦笑,“秋公子,我欠你一条命。如今既不能帮你拿到陨焰劫火,那么,一月之后,我当和你一起去保护孔雀山庄。”
一月后会有青龙会的高手来,他的把握不大。但她的身手和修为,他是早有耳闻了的,当下竟是反驳不出合适的话来。
见他不语,她笑容牵强的开口,“我们一言为定。”
……
回到雪山上时,山顶的所有殿阁房屋都没有变,却已空无一人。
她想不通为什么师父不肯将陨焰劫火借出去,但她以前从不曾忤逆过他,更没有以死威胁过他,想来他应该很难过。她在他屋前跪着等他回来,想求他原谅。
可是两日后,云晏带了一个受伤的女孩子回来。
那女子顾盼生辉,明眸皓齿,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彼时她已像一个冰雕般在他的院子里跪了两个日夜。从她身旁经过时,他似乎连脚步都没有停顿一下,甚至没有移过片刻目光。
她想喊住他,“师父……”
云晏的身子顿了一下,却仍恍若未闻的带着那女子头也不回的进了殿阁。
关门的声音沉闷敦厚,她在那样的声音里慢慢湿了眼眶。
许久,那女子却拿了件厚披风出来,对她道:“师父说,外面天冷,如果你想跪的话,还是回房间里暖和些。”
她僵在那里,忽然觉得有些冷,“你叫他什么?”
那女子掩嘴一笑,“我叫萧洛乔,两日前刚拜了师,算起来是你的师妹呢。”
她觉得两眼有些发黑,喉间抑制了许久的血腥一口全喷了出来。
洛乔尖叫一声忙去扶她。
失去意识之前,她想,她是该高兴的。她一个月后生死未卜,如今有一个这般善解人意的新弟子侍奉在他身边,她就是死了也该没什么遗憾了。
可是又为什么会有这种被遗弃的感觉?
恍恍惚惚中,她似乎梦起了小时候的事情。那时她发了烧,他连着好几天都把她抱在怀里不眠不休的照顾。
那当真是她生命中不可多得的温暖。
可是便是在梦里,她也知道这温暖如今已不可能再拥有,于是她哭了出来,“师父……师父,我知道错了,我不会再忤逆你了,你别不要我……”
忽然有什么东西溅在她的脸上。
然后她终于醒了过来,可是冷冰冰的房间里却依然只有她一个人。
……
云晏不愿见她。
他常常在另一个房里和洛乔练字写诗。洛乔是个很有才情的姑娘,更是写的一手好字,他的房里开始堆满了她的痕迹。白音有的时候会听见云晏唇间溢出的赞叹,“阿乔,你的字写的这样好,可是有人教过你?”
然后就是洛乔宛若铜铃般的笑声,“我就只有你一个师父呀。”
她靠在冰冷的墙上,红着眼睛想,就算将来她不在了,没有人再给他讲故事,他大概也不会孤单了吧?
她只会画画,而且画的那样难看,实在是个没用的徒弟。
而洛乔那样有才华,字写的那样好,她实在比她有用的多。
……
云晏喜欢吃冰下的鲟鱼。
他有的时候会问洛乔,“阿乔,你会捉鱼吗?”
然后洛乔就会犯难的来找她,“师姐师姐,师父说想吃冰下的鲟鱼,可是我从没捉过呀,而且小白也不想去。”
她抿嘴苦笑,“师父只怕不会想吃我这个弟子给他捉的鱼。”
其实在以前,她每个月也会帮他捉上好几条,而且是最大最肥的那种——因为云晏很喜欢她的鱼汤。
所以她常常偷偷溜下山,一掌劈开寒冷刺骨的冰层,然后脱去鞋袜站在水里好几个时辰,直到抓到一条满意的鱼。
云晏是不知道这回事的,他一直以为她是闲来无事钓上来的。可殊不知她总是嫌弃钓上来的鱼太小,须得亲手抓才能挑到最好的。
洛乔后来提议,“不怕不怕,就说是我抓的好了。你不说我不说,师父不就不知道了嘛。”
她点头,“这倒也是。”
也许也是最后一次了。
那日她伤重未愈,在天寒地冻的水里站了足足三个时辰,回去的路上,她站立不稳的扑到在地上,凸起的冰柱贯穿了她的膝盖,血染红了那条鱼。
她使劲擦着,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后来洛乔偷偷割伤了自己的手,安慰她,“你放心,师父不会起疑。”
她苍白着脸终于放下心来,“那就好。”
云晏问起时,她正躲在屋子里小心留意他的反应,只怕他发觉那是她捉的然后一气之下扬手将那鱼扔掉。
洛乔果真很机灵,大大的眼里似要落下泪般撒起娇来,“师父,弟子方才为了捉鱼,手都被鱼稽割伤了,到现在都还疼的厉害呢。”
云晏眼神一暗,“怎么这么不小心。”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心疼,语气冷下来,“以后还是别去了。”
洛乔一声嬉笑,“不嘛,谁叫师父喜欢吃。”
云晏无奈抚额,只将她的手小心抬高,“为师帮你上药。”
她在屋子里偷偷看着,忽然鼻尖就泛出浓浓的酸意,再也忍不住掉下泪来。
师父,你可知道阿音也受了伤,痛的很厉害。
膝盖上的血怎么也止不住,她拿了很多纱布裹在膝上,可是没有用。她忽然觉的心里空空的,什么都不再剩下。
这样也好,她来时一身空,走了也没有人牵挂,对谁都好。
几日后,她已经可以下床,可彼时一月之期已近。
那天,她很早就起来跪在他的门外,一遍一遍磕头,声音平静却微微颤抖,“师父,我要离开了,今生欠你良多,只愿下一世结草衔环来报答师父的恩情。”顿了顿,声音里多了乞求的哭腔,“但如果我还能回来,求师父能留一扇门给我……”
她等了很久,但那扇门似乎一直没有要开的征兆。长长的沉默里,她终于渐渐失望,最后磕了一个头道:“那,师父保重啊。”
门忽然被什么强力猛地推开。
白音从没见过云晏那么阴郁的样子,他的脸色很白,说话的时候整个人都在抖,“白音,你把我当什么?他与你有恩,我呢?我把你养大,教你武功,你就这么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