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路家祖宗就是留下来给魏文帝造龙鳞的那些人吧?”
“是的,”小少爷见我问,点了点头,“虽然回乡的人已经被勒令禁止锻铁,但因为强烈的利益驱使,民间秘密锻铁的情况还是存在。而且这种势力逐渐发展壮大,在江湖上形成了一股不小的势力。魏文帝死后,这些势力便联合起来形成了所谓的同盟,制定缜密的规章制度与锻铁程序,将兵器流通于各种地下的贩售渠道,甚至通过丝绸之路、海上通路运送到国外。到了南北朝时期,江湖上已经形成了十大锻造门派。路家因为曾为魏文帝锻铁,地位显赫,积累了许多财富,已然成为了名门望族。但实际上从江湖路数来讲,路家也是这十大门派的其中一员。”
我眼睛睁得老大,连忙问:“你跟我说说,这十大门派到底是哪十大。”
“按照锻造的武器种类,分八大明器与两大暗器。钟、萧、路、梁、郑、葛、易,皆为明器辈。造明器的门派中有一支非常奇怪,他不造兵器,只造防具,这就是第七世家顾家。暗器辈更神秘,至今为止只知门派,不知姓名,江湖上有称姓唐、李,也有称暗器辈早就绝迹,再无现世。十大门派为了相互利益不发生冲突,曾于京城萧家老宅定下‘盟约’,称门派之间不得相互冒犯,不得在交易中损害各自的利益,不得争夺代表各门派权力象征的世传武器;若进行争夺,并进行两家或两家以上的联合,则其他任何门派都可群起而诛之。自从定了盟约以后的几百年都相安无事,到了我们这个时代,早就不太记得祖宗当年定下的规矩,而十大门派到底还在不在经营锻造生意也是个无法证实的事情,毕竟这许多年改朝换代,经历了诸多兵荒马乱的年月,十大门派早就不如从前那样联系得紧密了。”
“那顾家呢?你不是说顾家只剩下二小姐一个人了?”我问。
“这是个意外。”小少爷皱了皱眉头,回忆道,“顾家与萧家、路家各居京城一隅,且来往频繁。顾家因为自古造防具,于生意上最无兵戈之争,经营稳当,处世淡然,因此在势力上没有任何嚣张的气焰。别派窥见顾家如此自持,纷纷打起了合并的主意,其中以地处雁瓴的易家表现最为明显。但是这种企图在盟约中实为禁忌,易家居然不顾盟约的条款要强制合并顾家,在当时那个时代,是守规矩的人眼中看来非常出格的举动。那年是民初六年,顾家就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遭到了易家百余名身怀绝技之人的血洗。”
我听得心中一凛,想这破坏盟约之事古来王侯将相皆有之,所谓人善被人欺,这可是说书人最为中意的段子之一,指不定给添油加醋地描绘一番其中生灵涂炭的场面,于是赶紧问:“这易家破坏了盟约,不是要遭惩罚么?”
“最诡异的就在这里。因为既然知道不遵守盟约便会遭到诛连,十大门派本就不会轻易动手。会对顾家下如此重手,想必也有不得不做的道理。但是易家人向来行踪诡秘,简直比那暗器世家更为奇特,其他门派在得知血案发生后立刻开始调查此事时,易家人早就销声匿迹了。从那以后,就没有再看见易家人出现在江湖上。”
小少爷一边说着,一边因为寒冷而将羊皮裹在了身上。我越听越不对劲,问道:“可这易家图的是什么?他合并顾家,只是杀了人,能得到什么?最后落得个隐姓埋名的下场,不是白忙一场吗?”
小少爷摇摇头,苦笑道:“卫戎,有些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么单纯。易家为何以合并顾家为开端,以隐姓埋名为结束,这当中发生了什么变故,要是当事人不说,我们便完全无法猜测得准确。”他伸出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只觉得他这会儿言谈举止一反常态,开始语重心长起来,“卫戎,易家和顾家平白无故地消失,那你觉得,钟家和路家的下场,会是正义战胜邪恶这么简单么?”
我被他这句话问得一时语塞,只觉得肩头如压重物,根本使不上力来,于是不自觉地朝肩头望去,却见他那只手紧紧地抓着我的衣服,还在微微地发颤,想是回忆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脸色越发难看起来,不禁问道:“那这事儿,二小姐她知道么?”
小少爷叹了口气,道:“卫戎,我从来没有告诉过阿花这些事情,也没对家里人坦白过我的想法。今天晚上是第一次对你说,对你这个外人……”
他眉头皱紧,慢慢地垂下眼帘,似乎不让我看见他踌躇的表情,接着道:“我自打知道过去的那些恩怨纠葛之后就在思考解决的办法。年纪小时不懂事,净想些和阿花一样的想法,以为有了龙鳞就能万事大吉,就能把那些仇家都吓跑,但是接触的事情多了,就会慢慢觉得要摆脱那些利欲熏心、勾心斗角的人和事并不是那么简单。”他说着,猛地摇了摇头,“就算我把这些事情坦白,你们也不一定会相信我吧?只有我一个人死的话不是很好吗?反正路家最后也只会剩下我一个直系。我想要路家的人都能活得更久些,尽量离是非远些,不需要与仇家相杀,究竟是哪里做错了?如果将这种想法告诉阿花她会听我的么?”
我无法回答他的问题。如果我是路家的一员,我当然会毫不犹豫地说出会和小少爷共赴生死这样豪迈的话来,但是我的本性并不是这样。拿钱办事是我的原则,或许小少爷早就看穿了我的本性,才会断然地说出“你不是路家的人”这样绝情的话来。或许当时听到小少爷这句话的时候,我也是因为被他截中要害,才会恼羞成怒要与他干架的吧。
可是这当口我却根本放不下脸来拍拍屁股走人,于是也只好装作担忧至极的样子,将双手搭上了他的肩膀,用力拍了拍他道:“既然事已至此,也不用去多想以前的是是非非了。怎样想出万全之策才是最重要的吧?”
我本想说的是能够想出所有路家的人都能存活下来的方法,但是小少爷却会错了意,忽地用手掩住了低垂的脸颊,不住颤抖起来。我从来没见过小少爷露出如此心神不宁的样子,不免有些发慌,边想着该如何表达些安慰的话,边拍着他的肩膀。只听他哑着嗓子道:“不,我……我一直都很害怕……我死了,老爷、父亲,阿花,还会不会遭到追杀?那些已经成为仇家的门派,还会不会撕毁条约,对路家作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
“路家还有二叔和三姨他们两家人,还有我啊!”我一时激动起来,使劲摇了摇他的肩膀,大声道,“小少爷,你不把我当路家人么?虽然我功夫底子不行,做事也偷懒,总是想着拿钱办事,可是路家没有亏待过我,我对路家可是一心一意的啊!你连我也不信么?”
小少爷被我摇得抬起头来,用迷茫的眼神望了望我。
“……你?”
“二小姐说得对,这种时候就要团结起来共同对抗仇家,说什么一意孤行的话,那就是对路家人的不信任!就算你死了,仇家照样会找上门来的!那你死得岂不是太冤枉了!”
“卫戎你……”
小少爷睁大吃惊的双眼盯着我,我见他眼里布满血丝,双眼红肿,显然是忍住了没有嚎哭出来,想这小子也够坚强,换做是二小姐,早就扑到我怀里哭成一团泪人儿了,于是道:“你怎么决定那是你的事,但是我就算拼了九牛二虎之力都会把龙鳞抢回来,把你们都安全地送去二叔家!我卫戎在出路家之前就跟你们保证过了,拿了钱就一定把事情给办得妥妥帖帖,舒舒服服的!要是你再挽留一下我,指不定我哪天心情好了,就把那功夫学扎实了,一直呆在路家保护你们!”
小少爷一时之间怔住了,惊讶地望着我,忘了要抒发此时的感想,就直愣愣地坐在地上像一尊佛像似地。我以为哪儿的话吓着他了,于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颊,问道:“喂,你没事吧?”
我刚拍他的脸,他忽然“唰”地抽出手掌来,朝我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毒打。我没防备他这一手,脑袋上、脸上和肩膀全被他用拳头甩了个遍,顿时眼冒金星,好不疼痛。这样还不够,当我吃痛睁不开眼的时候,他似乎甩了羊皮站起来,用脚死命踹我胸口和腹部,一边踹一边恶狠狠地说:“原来如此!拿钱办事是吧?打算这趟儿办完就跟路家一刀两段?我想你这几天怎么就这么卖命呢,打杂的都快赶上打铁的了!好一个兵临城下的卫戎!我算是知道你这混蛋的本性了!现在立马就弄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