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记得很小的片断,漫天的…………血雨,夹杂着玫瑰花瓣碎片,落下。然后一切都归于模糊。”雅柏菲卡盯着床的顶棚,那里一片猩红,“还有,一切沉入黑暗中之前的瞬间,有个人影在喊我。”
“血雨?人影?”米诺斯下意识的握了下拳。
“但是我不记得那是谁,血雨又是怎么回事。其实我都不记得我做过什么事情。所以,阁下刚才的所说的小说套路里女主角应该在‘立刻坐起来向后退去同时拿床单捂住胸口惊慌如小鹿般的先问这里是哪里你们是谁要干什么’之后问‘我是什么人’,不是么?然而阁下并没有加上这句,请容我枉加猜测,如果不是出于遗忘和省略,那就是因为阁下原本就知道我失忆,请问,我猜对了么?”
“完全正确。”米诺斯松开拳头,象征性的拍了两下手,“失忆是正常的。复活之人会丧失死之前的记忆。”
“那么我唯一所拥有的,就是我的名字,以及那个玫瑰血雨的模糊片断了。我死之前到底是做什么的?我又因何而复活?”
“因为我钟情于你,不忍你就此死去。所以借助某种力量赋予你的灵魂能够在冥界生活的肉体。”
短暂的沉默。雅柏菲卡叹了口气,微不可闻。
“我想你还是先回答我第一个问题吧。”
“你生前与玫瑰为伴。”
“为伴?”
“你生前是个非常有名的花匠,种些非常有名的玫瑰。”
“……那么我死是因为有人要偷名贵玫瑰而我誓死保卫?对不起,我真的忍不住笑。”
米诺斯抬了下眉毛,似乎对方的想象力出乎自己意料。
雅柏菲卡笑了半天,下一秒钟却冻结了笑容,他看向窗口:“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比较难以接受。”
“对,算我杜撰。其实你生前是女王的骑士,为了保卫女王而战死。”米诺斯语调没有丝毫变化,仿佛他所说的话,句句都是事实,即是前后彼此矛盾的厉害。
雅柏菲卡觉得能够面不改色的扯谎也是一种本领,不过他无意针对:
“女王?发生了什么?”
“领土之争。”
“战争…………”雅柏菲卡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哀痛,沉默不语。
“其实是别人抢她的地盘,她自卫而已。”米诺斯忽然觉得自己措词应该不偏离真相,不然以后自己的信用度一定是负数,“不过论起直接原因,与其说你是为女王而战死,不如说你是为了保护喜欢你和你的玫瑰的村民们。”
雅柏菲卡叹了口气:“我比较喜欢这个‘实际’的死因。不过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是死神么?”
“不。我是给冥王跑腿的。虽然他从来没给我发过薪水。”米诺斯一脸严肃,“我叫米诺斯。”
“你好,米诺斯。”雅柏菲卡向米诺斯探出一只手,温和的笑意荡漾在眼里。
这大概是需要一个吻手礼,米诺斯这么想,欣欣然立刻去握那只美丽的手。
接下来只听得风声唿哨,天地颠倒,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碎裂了。
片刻后米诺斯回过神来,只觉得透不过气。
自己脸朝下被摔在床上,而那个刚才还无法动弹的美人大概正在冷冷的俯视着,他的双腿将自己有效而严实的压制住,一只手反剪自己双臂,另一只手则将一个冰凉而锋利的东西抵在自己的脖颈处。
米诺斯隐约记得床头的矮柜上是放着几个花瓶,不过因为角度以及呼吸不畅,他一时无法回忆现在哪只花瓶跑去地上躺着了。
希望脖子上的冰凉不是哈迪斯大人御赐的那个琉璃瓶的遗体。弄坏上司赠送的礼物会带来厄运。
“好了,现在请你严肃认真回答我的问题:你到底是谁,想做什么。米诺斯阁下。”雅柏菲卡依旧笑着,声音却比花瓶的碎片还要冰凉,宛若十二月从屋檐下的冰柱上滴落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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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维纳斯的黑暗洞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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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苏醒的帕西法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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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动了啊。”米诺斯发音困难。
“没错,在你跟我鬼扯什么我的死因时。”
“我一直很……严肃认真的,说的……基…本属实。”不仅是发音困难,米诺斯觉得腿也开始麻了,血液流通不畅的症状,“不过这里风光……不错”。
雅柏菲卡顺着米诺斯的视线一看,只看到自己睡衣下摆是毫不含蓄的高开衩设计。
对方在看哪里,雅柏菲卡立刻就明白了。
“你的冷笑话可以到此为止了。”他冷笑道,将碎片的封口向下压去。看来对方需要吃点苦头。
米诺斯手中隐约露出了傀儡线,然而他随即想起了什么,苦笑一声,又将傀儡线收了回去。
雅柏菲卡只注意到他的笑:“怎么,在懊悔你的大意么?尊敬的米诺斯阁下。”
米诺斯继续困难的发言:“败在美人手下,我从来不会觉得懊悔。不过,大意的人不只是我啊,我的部下其实一直在门外待命,只要我一个暗号就会冲进来,到时候……”
“呵呵,你的部下?这个时候你只能虚张声势了么?”雅柏菲卡笑得很讽刺,不过他还是不由得看向了门口。
米诺斯抓住这一瞬间的破绽,猛得就势一翻,半伏在他身上的雅柏菲卡猝不及防,支撑不稳,倒了下来。
米诺斯取得了主控权,双手将雅柏菲卡的双臂牢牢按在他的脸颊两侧,一条腿抵住对方耻骨处:“啊啦啦,看来你也大意了呢?”
雅柏菲卡自是奋力挣扎,无奈怎么都挣脱不开。这个嬉皮笑脸不正经的家伙力气竟如此之大。他暗暗懊悔自己果然是大意了。
而且,自己下腹传来奇怪的压迫感,那种感觉,又痛又痒,还……这让雅柏菲卡又羞又怒:“放开我!你这个满嘴鬼话的骗子!你到底是谁!要做什么!回答我!”
“我的确叫米诺斯,是冥王的部下,你的确是死后复活的,这里也的确是冥界,半句假话也没有。你可以自己到窗口看看,就会明白了。”说完米诺斯手一摆冲窗口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雅柏菲卡知道米诺斯的眼睛正在自己身上游走,不过他不想发作,只是把睡衣好好的整理了下。
米诺斯眨了下眼。
才推开窗,雅柏菲卡立刻感到一种诡异的寒气。
这种寒气并不是一般隆冬扑面而来的凛冽,而似是从骨髓发芽,蔓延到全身,让人不由得心悸,颤抖不已。
雅柏菲卡抓住窗框,咬牙忍住。
窗外天空呈现从未见过的异象,看不到一丝丝平日见惯的湛蓝或者洁白,举目一片凝重的黑色,交杂着絮状的暗红色,偶尔有流星凄厉的尖叫着划过,那是天空唯一的亮点。
地面也是一片黯然与混乱,只见形状狰狞的岩石,不见花草。
没有任何鸟啼虫鸣,除了风的隐约呜咽,而与其说是风声,不如说听起来更像人扭曲的哀号,那是陷入绝境的人发出的垂死挣扎的哀号。
虽然自己也去过寒冷与荒凉的地方,但这样的肃杀却是头一次见。
雅柏菲卡沉默了片刻,转向米诺斯:“你们这里,难道曾经滥砍滥伐,放牧过度?”
米诺斯一摊手:“怎么说呢……我们这里本来就……咳,比较朴素。我上司在很久很久以前,因为一次闹到天地皆知的家庭纠纷,严重得罪了某位相关权贵。拜那位所赐,从那以后这里就成这样了。”
雅柏菲卡完全不相信,说:“你说你上司的八卦,难道不会被他责罚?”
“我说的是实情。不过我的上司他现在公务繁忙,没空管闲事是真的。”
雅柏菲卡叹了口气,紧紧环住自己。
窗外好冷,这个人讲的冷笑话也足够冷。
米诺斯知道他还是不相信自己所言,也没说什么,只是随手拿起一件搭在床边椅子上外袍,走过去给那个看起来不堪寒气侵扰的美人披上。
过分靠近的距离令雅柏菲卡不适,但他站在窗前的狭小空间,无法躲开,只得任这个“满嘴谎言的人”动作。
米诺斯并没有立刻走开,相反,他低下头,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
“你身上的味道还是这么香。”
这让雅柏菲卡觉得更加不适:“阁下感冒鼻塞了么?分不出尸臭和花香,想想我其实已经成了一具腐烂的尸体了不是么。”语气中不难听出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