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他还没来得及说第二句,外面就“咣当”一声巨响,十几个人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手里还拎着儿臂粗的棍子,大声道:“老板人呢?出来!”
“哎,哎,就出来了,您别急。”老板声音打着颤从厨房里挪了出来。这时我才注意到,进来的这群人正是缠头,为首之人问道:“你是不是秦人!”
“我不是,我不是……”老板连连摇头,做了一个我看不懂的奇怪手势:“我,我是喀斯勒,奉养唯一的主神……”
“喀斯勒是什么?”我有些疑惑。沈慕归悄声道:“就是信仰独神教的人。这里没我们的事,先走吧。”
“你先走,我看不得秦人被欺负。”我冷冷道。
沈慕归无声地叹了口气,不动神色地站在了我身前。缠头首领道:“行了,你这套没用,我知道你是秦人。秦人是不能在这里开面馆的,懂吗?”
“我,我懂,我懂。”老板抹了抹一头的冷汗。缠头首领冷笑一声,做了个手势,这群人下一刻就开始动手砸起店来!
“岂有此理!”
我不顾沈慕归的阻拦,冲出去飞起一脚就踹向为首之人。那人被我踹倒了是不错,可紧接着就有两棍打在了我的后背和大腿上,疼得我眼前一黑,险些栽倒。我的功夫并不到家,但是毕竟有内功护体,挨了两下也没什么大碍,随即就一个拧身两拳解决了另一个。
可过了好一阵子,等我解决面前几人,却发现另外几人也躺在了地上,哀叫连连。再一看沈慕归,后者正摇着手里的扇子,一脸无辜地看着我:“师父你没事吧?”
我愕然:“你武功恢复了?”
“一点点。”沈慕归掸了掸衣角,道:“师父,一会儿官差来的时候,你不要说话,我来说。”
“官差?”我喃喃道,然后愕然地发现门外进来一群官兵,而刚才那个面馆老板竟然也在里面。官差一见我们就挥了挥手:“所有的人,全都带走!”
“我们不是……哎呦!”一句话还没说完,两个官差就把我的胳膊往后一拧,就要套上绳子。沈慕归忽然道:“这些人都是我打伤的,与她无关。”
“是这样吗?”官差问老板。老板心虚地低下头:“是,刚才那姑娘没动手。”
于是沈慕归就被铐了起来。我本想说些什么,却在他对我眨了眨眼之后,放弃了这个想法,眼睁睁地看着他和那些缠头被官府的人一起带走。愣了半晌,我忽然想起一件事,立刻转身往回去的路跑去。
“老爷,闹事的嫌犯到了,您看……”
“都先收押吧。对了,那群缠头关一关就放出来,时间长了我们没法跟朝廷交代。”
“是。”
安顿好了手里的事务,安西县衙县令徐琏才急匆匆赶往县衙大牢刑讯室。始作俑者正安静地坐在铁椅上,被铐住的双手放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子,一副满不在乎无所谓的模样。徐琏眉头紧锁拉开椅子坐在他对面,温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沈慕归。”
“年轻人,你知不知道你都做了什么?”徐琏揉了揉额头,道:“你知不知道最近边疆局势很紧张,这个节骨眼儿上你怎能如此莽撞?”
沈慕归笑道:“知道,不过我觉得,问题不大。”
“……你可知这事儿往大了说可以是破坏大燕与周边各国睦邻友好的罪名?”徐琏循循善诱:“大食国毕竟与突厥汗国交好,真要是惹恼了这群缠头,可不是什么小事。”
“大人,”沈慕归悠然道:“能否请您的属下先回避一下?草民有话要单独与您说。”
徐琏愣了一下,还是照做了。待到属下都退了出去关好门,他才耐着性子道:“现在可以说了?”
沈慕归却没有说话,而是缓缓撕去了脸上的面具。待到他放下手时,徐琏猛地睁大了眼睛——
肤色雪白,长眉斜飞,薄唇鲜艳如血。他的双眸颜色一边碧绿、一边浅灰,左眼下点缀着一颗殷红泪痣,眼睛的形状却又极美,因而异瞳非但不显得怪异,反而更显妖冶魅惑;鼻梁陡峭笔直,五官分明是西域人特有的深邃立体,但整体气质却又偏向中原男子特有的温和儒雅、并无丝毫胡人的野蛮暴戾之气。
这无疑是一个美人,就算说是倾国之色也绝不为过。可最让徐琏惊愕的不是这件事,而是……
“明尊!您,您竟真的还活着!您可把我们吓坏了!”
徐琏立刻换成了波斯语,声音激动得带上了哭腔,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为他解开手铐。沈慕归也改用波斯语柔声安慰道:“好了,都过去啦。这次叛乱你们没受到波及吧?”
“未曾,前段时间玛其尔秘密联系了太原分部的兄弟姐妹,让我们暂停一切活动,进入蛰伏期。”徐琏一五一十的将详情讲述了一遍。沈慕归耐心地听他说完,才道:“昆仑那边有没有新的消息?”
“暂时没有,不过听说圣使已经下令封山,除了玛其尔他们得令前往各地进行交接之外谁也不得出去。”徐琏不无担忧道:“玛其尔是您的老部下,这次没有背叛您。可别的交接人……据我所知,他们到了交接点之后就秘密处死了当地的牧首和高级干部,换上了圣使的人,意图完全取代您。”
“我知道了。”
良久,沈慕归才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此事结束后,我会带他们的遗体回昆仑,优抚他们的家属。”
“明尊,上天定会看到您的仁慈,光明之神定会奖善惩恶!”徐琏吻了吻他的手,眼中泪光泛起。沈慕归笑道:“三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
“您不也是……”徐琏擦了擦眼泪:“老教主走了之后,当时您独自撑起整个神教的事务,那群混蛋元老非但不帮衬还处处与您作对!这次也是,苏萨辛那个老东西竟趁着您闭关之际公然叛乱,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得到了那帮元老的支持……”
沈慕归苦笑着打断他的长篇大论:“老徐,你久居西北,有件事可能未必知晓,可我现在也只能问你了——上京形势如何?”
“上京?”徐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个,属下还真是知道的不多,只是最近确实频频开会,传达朝廷的旨意就是边境局势紧张……”
“那么,你可还记得京城来的与会者都有谁?”
“这……属下哪记得清那么多人的名字,不过确实有个帝都来的长官,别人都称呼他曹都事。”
都事并不是什么大官,而是都指挥使司下的正七品官员,只是对于地方而言,从朝廷权力核心来的官员确实都是惹不起的“大官”。沈慕归虽然不知道“曹都事”是什么人,但却知道都指挥使这一部属于魏王燕何的势力,心里不由一沉。徐琏见他脸色有些苍白,不明所以地问道:“明尊,您,您是内伤又发作了吗?”
沈慕归沉吟半晌,缓缓道:“无碍。今日你我会面之事,切不可对任何人提起。还有,”他一字一句道:“从现在起,我只是太原经商世家沈玉之庶子沈慕归,记住了吗?”
“属下记住了。”徐琏肃然应道。正在这时,门外传来衙役的声音:“老爷,有贵人求见。”
“什么贵人,不……”徐琏本想回绝,却在沈慕归眼神示意下犹豫了一下,改口道:“我去看看。”
“应该是她。”沈慕归在他身后淡淡道:“老徐,还有一件事需要你来配合。”
“悉听明……沈公子吩咐。”徐琏不明所以却十分听话地应了下来。
第6章 药师谷(六)
再次赶到县衙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我攥着手里的腰牌,忐忑不安地在会客厅徘徊。
但凡有一点办法,我都不想把它拿出来的……我看了看手里的“萧”字,为难地叹了口气。
正当我准备叹第二口气的时候,县令徐琏便走了进来。我还没说什么,他先以官场的礼仪向我作了一揖:“下官徐琏。敢问姑娘是?”
“我……”我犹豫着道:“我的师哥是淮南王世子,萧淮。”
“所以,姑娘并非淮南王府中人?”徐琏的脸变的比川剧变脸还快,当下拉下脸一挥手:“这里是县衙,并非闲杂人等所能随意进出的,那便送客了!”
眼见着衙役就要上来赶人,我只得硬着头皮喝道:“我乃淮南王之女,谁敢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