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她把脸贴在张氏的胳膊上,乖巧的说道,“大嫂不要担心,我会好好照顾三弟,如今大哥忙碌,大嫂你身体不好又要照顾三个孩子,就别为我操心了,好好休息。”
张氏笑着点点头,“好,快些吃饭吧,都凉了。”
一夜无眠,第二天清早,叶初然就醒了,今天是打脸的一天,她要做好准备,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要想富先修路,借鉴一下总结为吃饱理论,要想和小叔子和平共处,就要先搞定他的胃,以自己为例,人吃饱了,啥事都不会放在心上。
她悄悄从床下拿了两个木薯,趁厨房没人,偷偷放在灶膛里面,一会大嫂会起来煮红薯粥,不知不觉她的木薯就会成为烤薯,当早饭再好不过了。
走到院里看到水缸里的水,心念急转,谢老太为了节约木柴,夏天不许烧热水,大家都是喝凉水,别人也就罢了,谢临安原本就瘫痪在床,凉水会让他的肠胃不调,难怪上次她看到桌上的那碗水,动都没动。
谢家人对待谢临安的态度,简直就是随意喂些流浪小狗小猫,她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
趁众人还未起床,她烧了些热水,用竹筒装了两筒热水,蹑手蹑脚的拿到自己屋中,拿出枕头下的一个纸包,这是昨天在她的桃花源里摘得小野花,被她晒干后带了回来,从里面拿出几朵放在竹筒里,一会功夫,香气散发开来。
叶初然盖上竹筒盖子,满意的点点头,将竹筒挂在墙上,笑眯眯的走了出去。
张氏正在做早饭,谢老太难得起了个早,坐在院里的木凳上,见到叶娘走出来,老太太心里恨得咬牙切齿,面上却露出一抹慈爱的笑容,“叶娘,来这边坐,咱娘两说说话。”
叶初然笑得人畜无害,“好啊,娘,我也有话和您说。”
老太太见她坐下,和善的握住媳妇那双白玉般的小手,强忍住想用指甲狠掐一通,“叶娘啊,昨天去给你爹爹上坟了吧?”
叶初然没心没肺笑着说道,“多谢娘的关心,我诚心祝祷,请爹爹保佑谢家和顺太平,娘,你还别说,昨晚做梦我就梦到爹爹,他说纸钱收到了,夫家对我这般好,他会看着办的。”
谢老太后背凉了又凉,看着办这三个字可大可小,万一叶老爹以后就赖在谢家不肯走,那可怎么办?
语气又柔了三分,“叶娘啊,娘有件事情和你商量,你看啊,你爹的脚扭伤了,娘要照顾他,你大伯哥忙着田里的庄稼,你大嫂有孕在身,这不,老三瘫痪在床,没人照顾,娘想让你去照顾他几天,你看可好?”
叶娘见她终于说到重点,皱着眉头故作踌躇的样子,“娘,这不好吧。”
谢老太脾气一贯尖酸刻薄,欺软怕硬,不高兴时候打骂是家常便饭,按照她以往行事,早就一巴掌打在叶娘脸上,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此刻因为忌惮鬼神之说,百般容忍,这会见叶娘推辞,心火不受控制,就想破口大骂。
张氏从旁边端着饭菜经过,连忙打圆场,“叶娘,怎么不好,有什么顾虑告诉娘。”
叶初然咬着手指,斟酌片刻,“娘,大嫂,照顾三弟义不容辞,不过自小爹爹教导,男女授受不亲,我怕会引起别人的闲话。”
谢老太一拍大腿,“嗨,我们庄稼人不讲究这些,你是他二嫂,年纪又是个小的,三儿瘫痪已久,动都不能动,废人一个,谁会说闲话。”
叶初然要的就是这句话,她心思缜密,虽说这大盛朝对女子并不苛刻,但是也要丑话说在前,断了谢家人和那个便宜相公胡说八道的路,勉为其难的点点头,“那好吧,叶娘听爹娘的话。”
老太太见叶娘答应,眉花眼笑,拍拍她的手,然后借口照顾老头子,回堂屋睡回笼觉去了。
此时张氏已经准备好了谢临安的早饭,而后就去忙了,叶初然四顾无人,从厨房灶膛中拿出烤好的木薯,深吸一口气,香气扑鼻,她剥去皮后将瓤心放在碗里,而后将木薯皮扔到外面毁尸灭迹,带上那两竹筒水,去了后院。
站在门口,叶初然狠狠心,打脸就打脸吧,咬牙推门而入,将早饭放在桌上,走到窗前动作娴熟开窗透气,而后走到床前,谢临安虽说依旧面无表情,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那张平淡无波的脸上满满嘲讽。
清咳一声,“三弟,是这样的,我确实不想来打搅你,不过爹的脚受伤了,他暂时委托我来照顾你,说好了,他一旦脚好,我就不会来烦你的。”
这些话犹如泥牛入海,谢临安脸色淡漠没有任何反应,乌黑的凤目似乎在看空气,这让叶初然又欣喜又生气,欣喜的是他恐怕忘记打脸,生气的是自己又有了被当作尘埃的感觉。
她鼓了鼓腮帮,气哼哼将竹筒的水倒在杯子里,顿时一股奇异的香气四散开来,谢临安不自禁轻嗅一口。
“先喝口水吧,你放心,不是凉水,是我烧的开水,我还放了一些清凉解毒的花草,喝了对肠胃好。”叶初然板着脸淡淡说道,做出副欠了别人八百两银子的表情,她也会。
见杯子举到自己面前,谢临安再冷硬也不得不接下来,端到嘴边轻啜一口,从喉咙到胃里暖意融融,齿颊留香,他有多久没有喝到这么香沁入骨的热水了。
叶初然将装木薯的碗端过去,继续冷着脸,“你有福气了,这是我昨天在山里采得野生木薯,烤好带给你吃。”
见谢临安丝毫不动,叶初然有些不开心,“快点吃吧,再说了,我的鸡蛋你都吃了,也不在乎这些木薯了,这叫那个什么,对了,破罐子破摔。”
见这个小姑娘十分固执,谢临安无法,再加上自己喝了点热水,腹中饥饿,不再抗拒,端过碗小口小口的抿起来。
叶初然见谢临安不言不语吃起来,也懒得和他说话,四处打量起来,前次她匆匆来去,压根没有注意到其它,只见屋中的摆设极其简单,唯一引人注意的,是屋子西面摆了几个大大的书柜,里面放着满满的书籍。
叶初然好奇的走过去,发现书上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她虽说是个学渣,但是对于这些书还是很重视的,连忙拿了一块净布擦拂起来。
谢临安张了张嘴,滚字在舌尖辗转反侧打了个滚,见她神色专注,动作轻盈,似乎不想惊动书的美梦,就把这个字咽了回去。
叶初然随手拿出一本《中庸》,翻开第一页,上面密密麻麻写满秀气的小楷,应该是注释吧,她也看不懂,翻开第一页,麻鸭都是繁体字,好在她大学选修过古文,磕磕巴巴读起来。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 这是什么字?好像是念wu,“不可须wu离也。”
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不可须臾(yu)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
叶初然有些尴尬,转念一想,这是学霸和学渣的区别吧,她转身望着谢临安,“我才疏学浅,念错了,要么,你念给我听吧。”
读书人恐怕最喜欢别人不耻下问,谢临安也不例外,这一次谢临安不但没说滚,也压根没说半个不字,犹如当年在学堂遇到先生抽查一般,他一字一句将中庸背诵出来,遇到晦涩难懂的地方还解释一遍。
叶初然坐在书桌旁,拿着书听着谢临安的诵读,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少年人的清澈明朗,好听的几乎让人的耳朵都要昏昏欲睡,恍惚中,叶初然似乎回到了高中物理课,物理老师讲课就是这般动听,于是,她睡着了。
第8章 八条锦鲤
“故君子之道,闇然而日章;小人之道,的然而日亡。君子之道,淡而不厌、简而文、温而理。知远之近,知风之自,知微之显。可与入德矣。”
多希望不过是可怕的南柯一梦,他残废了身体,禁锢了灵魂,每日触目所及只有那黑洞洞的一切,在那个梦里,恩师不见了,爹娘不见了,知己也不见了,骨肉亲人与至交好友的冷漠、嘲讽、落井下石如利刃剜心,让他坠入黄泉深处,眼前只有彼岸花鲜艳如血。
谢临安将满腹心事倾诉般咬牙狠狠读着中庸,这些读过千百遍的熟悉词句,在唇齿间反复吟诵,犹如芝草兰花,一遍遍的繁茂盛开,那齿颊留芳的清寒、翰墨飘远的痛楚,都在这反复里渐渐散去,整个人灼灼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