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苒苒的爸妈曾经为这位“童叔叔”吵过一架。吵架的原因是于苒苒的妈妈、也就是谢霜霜反对丈夫于大伟借钱给这个姓童的男子。但姓童的男子是于大伟以前的同事,也是下岗潮里和他一起下岗的那一拨儿兄弟。于大伟再穷也不愿意丢面子,童姓男子来找他借钱,说是想开山,于大伟就把胸.脯拍得山响,要人家回去等着,自个儿马上就去取钱来借他。
不过这笔钱于大伟是没借成的。因为他翻存折的时候正好被谢霜霜抓了个现行。夫妻两个因此大吵一架,砸东西摔门差点儿上演全武行。那时候于苒苒已经工作了,见爸妈这么大人了还闹得这么鸡飞狗跳不得安生,内心对这老俩口多有鄙夷。还觉得自己和男朋友恩恩爱爱,绝对不会重蹈爸妈的覆辙。
暂且不提后来的事情对于苒苒而言有多打脸,先说于大伟借钱给童姓男子这件事儿。
于大伟被媳妇儿当场抓包挪用“公款”,还被媳妇儿把存折抢回去给锁起来了,可想而知他压根儿拿不出钱来借给童姓男子。于大伟要脸,又不好意思跟人家直说,就一直拖着人家,也不跟人家说实话。
童姓男子得了于大伟的包票,在阳城.的破烂宾馆里住了半个月连身上最后的钱都给花没了,结果却没能从于大伟这里借到半个子儿。而且因为耽误了这半个月,原本愿意和童姓男子一起开山的人也觉得童姓男子不靠谱,因此决定中途撒手不干了
有了这一连串的经纬在,再深的兄弟情也成了表面兄弟、塑料情谊。童姓男子恨不恨于大伟不好说,反正人家再遇着什么好事是不会和于大伟分享了。
“墓葬山……”
顾凌霄喃喃重复了一下谢霜霜的话,谢霜霜却是面露尴尬。她说:“你童叔叔和他亲戚花钱雇人打开了这墓葬山才知道里面埋了不少古代的东西,古代的东西也就是古董,古董哪里有不值钱的呢?你知道外头的古董随随便便都要卖好几十万的……”
说到这儿谢霜霜脸上的后悔与尴尬之色更浓重了:“总之这回你童叔叔带了些墓葬山里挖出来的古董过来,说是要搞个展销会还是拍卖会什么的。让我们一家子都过去玩一玩……”
哦——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儿。顾凌霄懂了。
当初于苒苒她爸说要借钱给人家搞事业,结果反倒绊了人家一脚,不遭人厌恶是不可能的。于苒苒妈妈觉得于苒苒她爸借钱给童姓男子不靠谱,怕收不回本儿来,没想到人家转头就开出一堆古董来,咸鱼大翻身都不是了,根本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回头于苒苒妈妈再一想,要她当时让于苒苒她爸借钱给了童姓男子,那开出来的墓葬山不说一半儿能属于他们老于家吧,起码这古董他们老于家也是有份儿的。于是后悔不迭。
现在童姓男子带着他的古董跑到阳城来,为了赚钱那是可以肯定的。人家邀请于苒苒他们一家去看他带来的古董,去参与他的古董展销会、拍卖会,那也必定是存了向于大伟和谢霜霜炫耀打脸的心思的。
“苒苒你想去童叔叔那里见见世面吗……?”
这话一说完谢霜霜就后悔了。她连忙摆着手,支吾道:“妈妈不是说我的女儿没见过世面,我只是想说——”
“真品古董我们这样的家庭难得看上一次,说是见世面也没错。”
“这种机会难得,我确实挺想去看看的。”
顾凌霄笑笑,拿话安慰谢霜霜。
谢霜霜真是被女儿一回就吓出PTSD来了。她这么战战兢兢谨小慎微,看着起也挺令人心疼的。
见女儿不怒反笑,笑容还柔软甜美,谢霜霜的心稍微放松了下来,人也没那么一惊一乍的了。
“好、好,那我现在就下楼去跟你爸说一声儿,让他明天别开店了,跟咱们一起去你童叔叔那儿看看。”
“不用,妈,晚饭的时候再跟爸说吧。今晚你们都不要去看店了,我们一家三口人今天晚上都好好睡上一觉,明天才有精力好好见见世面啊。”
谢霜霜的眼眶又红了。她用力点头没让自己的眼泪掉出眼眶,人很快从顾凌霄的房间离开了。
望着谢霜霜的背影,顾凌霄微微叹息一声。
这个家里得了心病的何止于苒苒一个人?被她抛下的她爸妈也病得很重啊。
翌日是个大晴天。顾凌霄换上了前一天改造的麻布裙子,和于苒苒的爸妈一起出了门。
于苒苒对前男友和小爱豆是真的好,但她对自己也是真的狠。顾凌霄翻遍她的衣柜也就只找到一条看起来还行的裙子,这条麻布裙子在于苒苒的记忆里还是压箱底的衣服,属于她去机场接机、去看演唱会和参加握手会时才会穿的最好的衣服。
顾凌霄对衣服没有太深的执念执着,她属于有什么就穿什么那种人。但到了于苒苒这种程度,即便是顾凌霄也觉得于苒苒对自己狠得太过火了。
一个人的衣服既是这个人的门面颜面,也是这个人内在的体现。虽然不是穿着好衣服的人品格就能高人一等,但穿着破衣烂衫一定是会令人看轻的。
于苒苒找工作时四处碰壁除了她身体不好、疾病缠身以外,兴许也和她身上的衣服给人带来了过于糟糕的视觉有关。
于苒苒穿去工作的衣服要么是黑色,要么是白色,要么是灰色和咖啡色,横竖都是那种非常沉郁的颜色。这些颜色单独拿出来看都不错,毕竟都是经典色,耐看。可于苒苒穿衣服不讲搭配,一身黑白灰,一身咖啡黑,怎么看怎么让人感觉压抑。
顾凌霄前一晚翻到于苒苒的这条裙子,她先重新剪了裙子内里的线头,跟着把这条米白色的裙子泡进了加了色素的水里——于苒苒做手工在网络上售卖,她房间里除了有滴胶、金属闪片还有各种零碎的便宜矿石之外还有色素、缎带、绸带、丝带等等杂七杂八的小零碎。
米白色麻布裙子被顾凌霄这么一染就成了浅藏青色。这种浅藏青色非常显白,穿在现在的顾凌霄身上再好看不过。
要知道于苒苒平时除了追星那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鲜少晒得到太阳。为了多赚些钱,她应聘的是二十四小时便利超市,上的班全是夜班。
顾凌霄染了裙子,在裙子干了后又拆掉原本的扣子,把用基础款的小扣子和亮片、滴胶材料做的新扣子给缝了上去。跟着又把裙子自带的腰带换成了黑色的蕾丝缎带。
经顾凌霄这么一捣鼓,于苒苒那条惨白的麻布裙子再也不像是优某库里会卖的基础款式,反倒像是国际一线大牌的春夏新装。
今年国际一线大牌的春夏新装主要流行藏青色系、草绿色系还有亚麻色系。去年红极一时的马卡龙色系倒是忽然就不见了踪影。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谢霜霜和于大伟夫妻的女儿不光在家闲着啃老,还转头就跑人家市中心跳楼去了的事情通过七大姑八大姨的嘴巴穿得人尽皆知。童德秋也早就听说了于苒苒跳楼的事儿。
他这次会把谢霜霜和于大伟一家请过来,除了是想在谢霜霜和于大伟面前炫耀一把,也是想看看传说中那个从五十六楼上飞身而下,结果却毫发无伤的老于家独生女。
拿着请帖进了经贸中心一层大门的谢霜霜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她没有来过经贸中心这边,也不知道经贸中心是对外出租的。她见童德秋这么大手笔,一来就在经贸中心站稳的脚跟,忍不住又开始自责当年自己鼠目寸光,没有信任于大伟,更没有信任童德秋,白白放过了这么好的发家机会。
于大伟看起来倒是一副波澜不惊、无甚所谓的样子。不过这只是表面。看到旧时的哥们儿如此风光,他内心有没有滴血那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老于!”
和人说着话的童德秋一早就站在大门口附近。他是不是地往大门口瞥上一眼,状若无意地扫过进门的人。这会儿见了于大伟和谢霜霜,他心中嘲笑谢霜霜一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样子,面上却是笑盈盈地招呼了于大伟一声,跟着三言两语打发掉和自己说话的人,又和那人握了握手,这才朝着于大伟、谢霜霜夫妻走了过来。
“哎唷!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童德秋热情地拉起于大伟的手就狠狠握着甩了几下。于大伟表面淡淡,实际却在拿自己这一身不够庄重的打扮和刚才与童德秋说话的那人比较——在场的男人谁不是西装笔挺,也就于大伟这一个还穿着九几年时时兴的旧夹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