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吗,看你这么早上床,原来没睡啊。”川口瞥了眼泽村脸上的黑眼圈,“怎么,和坂口前辈搭档不习惯吗?”
泽村实话道:“虽然高中遇到的三个捕手中,有两个都是面无表情派的,但是这样感觉不到对棒球热爱的还是第一个。”
川口笑了两声,把腿放到床上盘着:“所以说你还是个新人吗,你以为进入了职棒之后,对棒球的热爱胜过钱的人会有多少?”
什么?泽村有些听不懂,棒球和金钱是可以放在同等位置的关系吗?
“职业棒球,就是把当棒球当作自己的工作,一旦把爱好和事业混为一谈,总是会沾染上功利性的吧。”川口压了压两边的腿,“你说坂口前辈打棒球面无表情,只是因为你没看到队伍里面大多数人打棒球的样子,不会再有人冒着受伤的风险乱来,只为上一个垒、拿到一分,比赛本身也不再是输了一次就要重头再来的了,而且你能够有比两年半长得多的时间。”
“同样的,如果有人威胁到自己的位置了,当然会想方设法地保住自己,有的人是通过增强自己的能力,有的人会用一些小的手段……”川口看着坐在对面的新人浑身僵住的样子,没有再说下去,无奈地叹了口气。
什么吗,明明是一个什么都没准备好的小鬼。
感觉走向好像有点黑暗,川口清了清嗓,换了个话题:“你不是要听坂口前辈的事情吗?五年前通过选秀进入这支队伍的二军之后,他一直作为二军的领头人,虽然是资深的前辈,但是总是没有升上一军的机会。之前也有人传,老板曾经说让他升上一军也是可以的,但是不可能做捕手,所以坂口前辈就拒绝了。”
不会轻易放弃热爱的位置是理所当然的吧!
泽村抬头看了眼川口,见对方摊了摊手道:“没办法,职棒就是这样一个残酷的地方,一旦一开始成绩平平,后面就根本不会有人想到你,因为新秀每年都会源源不断地进来。”
越说面前这个新人的脸就越白,眼看着眼神都开始涣散了,川口忍不住安慰道:“不过坂口前辈不像是那种为了上位会做出什么举动的人,这点你可以放心啦。”不管怎样,今晚你别又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就好。
事实上泽村也有注意到川口跟着他一起渐渐出现的黑眼圈,在床上僵持了一个小时之后,蹑手蹑脚地穿了件外套,爬出了寝室。
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棒球,泽村感觉有些混乱。走出宿舍楼,在门口简单地拉伸了一下,颠了颠脚,便冲进了夜里的凉气中。
川口前辈说的,是不是每一个进入职棒的人都会变成这样?仓持前辈也是吗?降谷呢?
那么御幸呢?
自己呢?
步速越来越快,连呼吸都有些控制不好,才绕着整个训练场跑了半圈,就不小心吃了一大口冷风,捂着岔气的地方蹲了下来。
身为一个棒球运动员,身为一个在高中自主练习时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跑步的投手,泽村对着夜空祈祷,千万不要被人看到自己像个缺乏运动的少女一样蹲在这里的样子!
紧接着屁股被人踹了一下。
泽村还没回头就听到斜后方传来一把熟悉的嗓音。激得泽村脑海里一阵空白。
“……那就好那就好,你好好休息,反正现在缺你一个不少了。……啊对,你没猜错,就是这样。……不聊了,我这里有事。”
对面明明还有人对着电话大吼的声音,却被身后的家伙掐掉了。路灯下面,泽村觉得自己僵硬地蹲在那里的样子极为尴尬。
御幸歪了歪头,又踹了一下泽村的屁股:“蹲在这里干嘛?新人君?”
泽村平复了一下情绪,深吸一口气想站起来,吸到一半脸扭曲了一下,维持着背对着他的姿势:“……嗯,好久不见。”
御幸眉毛挑了挑,的确是好久不见,竟然学会扯开话题了。
发梢盖住的耳根涨得通红,一呼一吸的幅度特别小心,而且还努力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地蹲在这里。
每一次时隔很久的重逢都能正好碰上这家伙的糗事。
泽村听见御幸哼笑了一声,似乎紧挨着也坐在了路墩子上,自己身后的风顺势被挡住了。
“岔气的话,试着把一口气吐到底,尽量榨干自己身体里的空气。”御幸指点道。
“这种事情我知道的啦!”御幸听到身边发出“呼”的一口长气。
现在时间差不多是凌晨一两点,远处室内棒球场的灯已经全灭了,面前两栋宿舍的灯也都七七八八地暗了,只有几间房间的窗帘里还能透出微微的光亮,有些是日光灯的颜色,有些是电视机发出来的光。
相比有着如此温馨生活感的室内,在室外还呆着的两个人就显得很不正常。
“回室内吧,太冷了。”又被一阵冷风扫荡过去,穿着单衣的御幸一也败下阵来。
跟着御幸一也刷了门卡进楼,泽村才知道,原来这个让自己心心念念的混蛋四眼竟然就住在楼上,然而不知道这家伙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总之泽村入住的两周之内无论餐点,洗澡的点,都从没有见到过御幸。
现在楼里大多数人都已经进入了睡眠的时间,整栋楼的灯只剩下走廊的拐角口的那几个。
御幸说的是去喝杯热的暖暖身体,也就是说要走到走廊最里面的小厨房。
泽村出门的时候没带手机,只能跟在有手机照明的御幸身后,时不时地碰一下对方后摆的手臂,消除一下可耻的恐惧感。
御幸拐进小厨房,把灯开了之后,泽村就站在亮敞敞的厨房里,四处转着头,好像刚才怕得恨不得粘到别人身上的不是他一样。
“牛奶还是热巧?”御幸翻了翻公用冰箱。
“热巧。”泽村道。
御幸看了他一眼,把拿在手里的牛奶放回去,拿出巧克力粉放在一边,开始烧水。
大概是终于觉得有点困了,泽村坐在桌边打了个哈欠,被御幸看在眼里:“这么晚了还出来跑步?坂口前辈没告诉你冲绳现在昼夜温差大,要注意不要着凉吗?”
真没有。泽村听着水壶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下巴磕在桌子上:“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就算没告诉我也应该自己注意,投手的肩膀绝对不能着凉的。”
等到御幸烧完水冲泡巧克力的时候,泽村已经伴着水声和温暖的气息差点睡了过去,接着被滚烫的杯子烫了一下脸颊。
“醒醒,喝完了再去睡吧。”御幸把杯子放在泽村脸边,抬头在他的头顶处停留了一会,收了回去,在泽村对面坐了下来,翘起二郎腿,“这么久不见,你一脸‘很想见御幸’‘很想跟御幸聊聊天’的样子。”
“才没有!”泽村否认。
热巧甜腻和苦涩的刺激微微让泽村的精神上来了一点,喝了一半放下来伸了伸烫热的舌头。
御幸看了眼泽村脸上的黑眼圈:“和川口相处得也不好?明明顶着两个黑眼圈,跑到厨房来倒是能睡得着吗。”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泽村啧啧舌头。
御幸笑道:“一来就能吐老板一桌的新人,想不关注不可能啊。”
“能不能别提这件事啊!我已经为这件事苦恼了很久了好不好!”泽村用杯子砸了砸桌面。
御幸露出了标志的奸笑:“傻村。”
无论是那个欠揍的笑容,还是那句“傻村”,都对症下药般抚平了泽村心里的那一点焦躁。
泽村没有对这个称呼顶嘴,御幸继续道:“我说过的吧,你来职棒一定会不习惯的。”
你当时不是这么说的。泽村内心腹诽,把剩下的热巧都灌进了肚子里。
“在长野过得怎么样?”御幸扯开话题道。
“还行,就是替家里送送货,平时打打社会人球队棒球。”泽村把杯子侧面当做球一样在两手前滑来滑去。
“球队给你开的工资是多少?”
泽村报了一个数字,御幸手捂着还剩下一半热巧的杯子,点头道:“跟你谈过什么条件没?”
“……说是要好好发挥自己的价值。”泽村把杯子滑到左手顿了顿。
御幸喝了口温热的液体,颠着脚上的沙滩鞋:“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泽村没有立刻接话,低头玩了一会儿杯子才道:“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