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妃三十年(17)

作者:她与灯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她还是未出阁的女儿,人情往来也不大方便。好在在皇帝的大丧期,京城戒备,人们也不大肯往来。王疏月的姨母便让她留在灵堂中,一应外面的事,都不需她插手。

姨母叫吴宣,是疏月母亲的长姐,嫁在京城一官户人家做续弦,过得也还算安乐。吴宣没有身孕,平时待家里的晚辈就十分好,如今见自己妹妹留下的这个女儿着实可怜,更是打心眼儿里的疼她。

又见她吃喝不顾地守着灵,人日渐消瘦,即便如此,也从不听她痛哭。

那性子,模样,都越看越像自己的妹妹。

“月儿,厨房熬了粳米粥。多少吃点吧。”

法船烧过,御道上的声响渐燥耳。吴宣从二门进来,正遇王疏月焚过一轮香。

见吴宣过来,还是全了个礼。

“姨妈,疏月不饿。”

“不饿也吃点。”

说着,她亲手将碗从萍露手上端了过来,送到她手边。“女儿家哪里经得起这样折腾。要不了几日,这皮肤啊,指甲啊,就得黯淡了。听姨妈的话,去歇歇,你母亲从前是留过话的,连你哥哥都不让回来,就是怕你们这两个孩子太过伤心。”

王疏月见吴宣亲自端着粥碗,忙接了过来。

吴宣顺势扶着她从灵前站起,走到一旁的圈椅上坐下。

那米粥熬得恰到好处,王疏月吃了两口,胃里稍暖些。

“姨妈,这些日子,辛苦姨妈替我们照看了,等哥哥回来,我们兄妹再好好跟姨妈磕头。”

吴宣理了理她额头前的碎发。见她脸上伤痕已经基本上平复下去了。只剩下长新肉的地方还微微有些发红。便隔着绢子用手轻轻地去触了触。

“还疼吗?”

“早不疼了。”

她露了个淡淡的笑容。面色苍白着实令人疼。

吴宣将那柔软的女儿身子搂进怀里。

“傻丫头啊,若你的母亲知道你吃了这些苦,一定痛死了。你和定青,叫我一声姨母,我啊……却一直把你们当成是自己孩子,别说什么磕头的话,你哪里知道,姨妈有多心疼你。”

王疏月靠在吴宣怀中点了点头。

“姨妈,娘走得时候,有没有话,留给我和哥哥。”

吴宣喉咙里一哽,低头看着她,强忍下泪道:“你知道的啊,去年春天就病得不大能认人了,去的时候……很安静。”

“那真好。”

吴宣一下一下抚着王疏月背脊,轻声道:“你的娘亲这辈子,最心疼的就是你。”

“我知道,娘亲总觉得她亏欠了我,让我在长洲一个人住了那么多年,但其实……月儿过得挺好的。倒是哥哥多年在外,很是辛苦。”

“是啊,你们的娘,没能看到你们成婚,终究是个憾事。月儿,皇家的人都复杂,你母亲一直不愿意你搅入其中,奈何你父亲……”

“姨妈。”

她温声打断了她的话语,抬起头来凝向吴宣的眼睛。

“您放心,我会让母亲和您都安心。”

吴宣忍泪点头,“好孩子,你娘亲一定会在天上佑着你,佑你这一生啊,平平顺顺的。”

再勇敢坚强的人,也会有累的时候。

吴宣身上的青香木味道像极了王疏月的母亲,王疏月在吴宣怀里,不知道不觉的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吴宣不在,外院却在吵闹,王疏月摁了摁太阳穴,撑着椅背站起身来,正要推门出去,却见的萍露匆匆走进来。

“前面怎么了。”

“没……没怎么,小姐,您饿了吧,来……”

“到底怎么了。谁来了吗?”

萍露拍了拍脑门,“欸,小姐,我也不会说话,总之姨太太让您别出去,就在这里呆着。”

然而她连呆都呆不住了。

只见二门被从从外面撞开,吴宣人抓扯地披头散发,身子还被几个侍卫摁着。她嗓子撕得沙哑,拖长声音道:“福晋,里面是灵堂,求福晋给夫人一分安宁吧。”

王疏月认出了那渐行渐近的女人。

她一路直直地凝着王疏月的眼睛。步履极快,几步就已经逼到了她的眼前。

竟然是富察氏,贺临的嫡福晋。

第15章 采桑子(三)

“奴才一向敬重福晋。”

富察氏在灵堂前的石阶前立住。不知道为何,她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抬头看着王疏月,一双手紧紧地交扣在一起,眼眶通红,眼睛里甚至渗着血丝。喉咙里一口一口缓慢地吞咽,似乎也在竭力地抑制着什么情绪。

虽然是大冷的天,她穿得却很单薄,眉目间渗着悲绝。

良久,她终于吞咽下最后一口,稍仰起头来,闭上眼睛,眼泪不可抑制地从眼眶的缝隙之流出来。

“王疏月,你也谈敬重?”

如饮冷凉水。

她虽要强立得笔直,声音却抖得厉害。

说出这句话,她有些后悔,可是越后悔就越不肯让人看出来。

其实,她来,原本是要求她,甚至一路上她都在心里演绎见到她之后要说什么。对,她要去求王疏月,求她劝说王授文出面,在皇帝面前最后替贺临斡旋一次。皇帝信任王授文,说不定贺临还有一线希望。

但是,到了王家的府们前,大门却紧闭。

无论富察氏在心里预演过多少次,面对王家,她始终无法吐出哪怕一个卑微的字。

她富察一族渊自辽代女真旧部,从龙入关战功赫赫,其族中子历代皆与皇族结姻亲。是满洲八大姓之一。她的父亲袭镇国公爵,母亲是先帝四弟礼亲王之女,她是镇国公最小的一个女儿,自幼娇养于闺中,从未受过半分委屈。后嫁与贺临,也是夫妻情热,感情极好。

她算是八旗闺秀中出了名的刚烈性子,无论在谁面前都是说一不二的。但却也不失未一种为人处世的风格。贺临爱她,也是她那份爽快和利落。就像他在沙场上拔刀一样,要见血就一定要见血,是爱憎分明,收放自如的作风。

王疏月与富察氏的相处,有明显的尊卑之分。一个自持身份,时常疾言令色,一个守礼,从不顶撞。相处下来并没有什么风浪。

王疏月从来没有见过富察氏在自己面前流过眼泪。

一定是出事了,然而,还不及她问,却听富察氏勉强定下声音,续道:

“王疏月,我今日来并不是想对亡故的夫人不敬,也不是想给你的姨母难看。”

说着,她张开口,想吐一口胸中的浊气,谁知口中唾液粘腻牵丝,她觉那看,又抿唇将其抿断。顺势低头抹开眼泪。

“我富察氏是十一爷的正妻,平时,我也是要风度,要体面名声的人。的但凡你我之间还能论一丝的尊卑,也不会逼着我也不会叫王府的人在你家中动手,王疏月,王爷倒了,我如今要见你一面,是不是要在你王家府门前跪着求你啊……”

王疏月望着富察氏,她没有涂脂粉,眼眶有些发青色,嘴唇也在大冬日里退了血色,气色寡淡地厉害,模样竟也有些狼狈。

“究竟怎么了,奴才从来没有避着福晋,福晋要见奴才,让人传话便可,何苦如此啊……”

富察氏含泪笑了一声。

“传话?别说传话了,我们这些罪人,以后怕是不配见你。”

“罪人?什么意思?”

富察氏她摇了摇头,一把将人从石阶上拽了下来。

王疏月被她扯了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好在萍露及时扶了一把。

女人之间的拉扯是极不好看的。但此时,显然这两个女人都顾不这些了。富察氏抵在王疏月的耳边,声也进而提高。

“你装什么糊涂。皇上削了王爷的爵位,人被压到丰台大营去了,王疏月,这已经是第十天了!七王爷和裕娘娘跪求皆无用,我父亲,还有张孝儒那些朝臣们上联名上的折子也不见皇上回应。七王爷的意思,也许也就你父亲还能在皇上面前说上一句。谁知七王爷与你父亲彻夜恳谈,他都不肯出面……说王爷大势已去……”

说至绝望处,她话声哽咽。

“呵,你也好,你父亲也好,你们这些汉人奴才,都是得了一点子势力,就轻狂得不成样子!”

“疏月……”

富察氏的话音刚落,吴宣却压着嗓子唤王疏月的名字。

“住口,来人,把她的嘴给我堵起来!”

吴宣被堵了口,发不出声来,却依旧不肯就范,挣扎着,泪流满面地向王疏月不住地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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