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眨了一下。
小红自袖中拿出一只小小的鞋,小孩所穿的虎头鞋,小时候每个人都穿过,鞋底磨损了一块,鞋面上的老虎憨厚,上面却染了乌黑的血迹。
月婵怎能不识,她亲手所做的鞋子,早些时候为她的孩儿穿上。现在……
她伸手要夺鞋子,小红交与她,她抱在怀里,眼泪不住往下流淌。
“孩子他……”说话时候声音干涩,许久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连她自己都快认不得自己的声音。
她本是慈父膝下的爱女,自幼生得异于常人,却得父亲宠溺,不得吃过苦,相公待她极好,将她疼惜,她以为这便是她的一生了,谁料凭空出现恶人,将她夺取,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心中唯一牵挂就是她的家人。
明珠也是以此要挟,否则她早自尽而亡,每每说道那父子还在狱中受苦,月婵就会温顺几分。
小红却逆她而做,她对月婵说:“我也是听你家隔壁的人说的,他告诉我,你的孩儿早在你离开后就被杀掉,他一路追着你跑,被士兵摔到墙上,小小的身子撞掉了半边破墙,脑袋上开了一个血口子,是左邻右里将他埋葬,就葬在你家院子里。”
“不!”月婵发出尖叫,她捧着脑袋大叫大嚷,跟疯子没有两样,“不是的,你骗我……”她抓住小红的手臂,五指陷入她的皮肤中。
小红却不觉得疼,抬手包住那只瘦骨嶙峋的手,声音越发轻柔:“而你的相公也被逼的自尽而亡,埋在你孩儿的旁边,如果你能回到你家中,能看见二人的坟包,他们连墓碑都来不及做。”
“不,不,你在骗我,你一定在骗我。她说他们还活着,只要我好好听话,她就放我回去。”
小红将她的凌乱的发拨开,满脸泪水,发丝都粘在上面,眼睛快要被水淹没,怕是要把眼珠子哭出来。“我没骗你。”
“呜……”哭声猛然低了下来,月婵咬紧牙关,将舌尖咬住,求死的决心强烈到咬得满口都是血还不放开,血从她唇角溢出,血珠子一滴滴往下滴去,落在小红的手腕上。
见状,小红却不慌不忙,她掏出手绢为她擦去嘴角的血,说:“你死了,不是白白便宜了杀人凶手么?”
月婵闻言,不觉放松了牙关。
“他们是被谁杀死的?你又是因为谁在这里受折磨?如果死了,你倒也干净,一了百了,但是作恶的人继续作恶,你不觉得这个世道太不公平了么?”
“是。”月婵吐出一个字,随字出来的便是她口中的血,血溅在小红的脸上,在眼角下方留下一个大红的朱砂痣。
小红笑开了眼,说:“那就把命留着,天不帮人,人唯有自助。”
“为什么……要……帮我!”月婵每说一个字,伤口都会涌出鲜血,她吞下满口的血,一字一句的说。
第 42 章
7.你信,那就是真的
小红温柔地替她擦血,血自她唇边溢出,过了许久才停下。
她说:“我跟你一样也是可怜的女人,也和你一样,被人抓来,关在这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是他。”月婵有了三分信任,小红此时便说:“都一样,我们都是苦命的,所以好妹妹,听姐姐的话,别想着死,便宜了恶人。”
“可是……”月婵捏紧小红的衣服,捏出了无数褶皱,小红将她用力握紧的手揉开,放在手心,说:“我也有想不开的时候,想老天不眨眼,怎么让坏人活着好人去死,他们怎么可以活得那么好?”
“所以我叫自己活下来,只有活着才能报仇。”
“报仇?”
“对。想想你孩儿是怎么死的,想想你的相公,他们是被谁害的。”
似乎是小红说得太多,让月婵起了疑心,她垂下眼睑,思量着。
小红解开自己的衣服,脱下里面的肚兜儿,让月婵看见她胸膛以及腹部,洁白的肌肤上布满了层层叠叠交错的痕迹,小红握起她的手,将她手指按在自己肌肤上。
月婵的手指冰冷如石头,触碰到她温暖肌肤的时候有片刻的不适应,月婵触摸到的是纵横交错的伤痕,鞭子的棍子的,也有说出来的暧昧痕迹。
月婵此时是信了,小红未将衣服合上,而是将月婵轻轻搂进怀中,让她的脸贴着自己赤 裸的肌肤。
被女人抱住,脸颊贴上她的胸部,月婵被陌生的感觉包围,女子的温暖叫她放松了下来,她闭上安静,从内心信任小红。
“我们都是苦命的女人。”小红说。
“是的。”月婵流下了眼泪,泪水自她眼眶溢出,在小红的肌肤上留下大片湿润。
静静的拥抱后,小红无声的离开牢房,她在黑暗中观察,月婵犹豫地看着她放下的饭菜,终于是明白了过来,爬过去,一手抓起白米饭往自己嘴巴里塞去,她强迫自己吃下去,但是饥饿的身体自己在抗议,她边吃边吐,吐出的都是染血的饭。
小红带着满意的笑容离开,出门时候明珠垂手站在门口等待。
“你跟她说的,是真的么?”明珠神色戒备地问。
一缕发丝自发髻散下,挡着了小红的视线,她把发丝夹到而后,笑着对明珠说:“你信不信?”
“信你编造出来的悲惨身份?”明珠不屑的表情太过明显,右嘴角过高,眼神落在小红粗略整理的衣襟上。
“你信,那就是真的。”小红不再解释,自明珠眼前离开。
昨晚下了一整夜的雪堆积成了厚厚的摊子铺满大地,小红把染血的手绢在雪地里,猛的看去像乍开的红花。
指尖都是血的味道,小红低头嗅过。
8.试探
小红给自己不少时间。王霸天却来催她早点把人教好,他迫不及待要得到月婵。
小红知道王霸天是急了,这个女人能叫王霸天着急也是本事。
王霸天的性格是粗中带细,他能混到今天的地位,也是因为外人看不出来的细腻心思。别人看他鲁莽,掉以轻心,他却暗自等待,在最恰当的时机把轻蔑看他的人灭口。
年轻时候他是最懂得等待和隐藏的猎人,但是他老了,他发现自己越来越不懂得等待,他渴望最快最迅速的享受。
他将小红叫去,纱帐垂下,外面是下人垂首站立,从里头传出鞭子打在人肉体上的声响,被打的人嘴里塞了东西,叫不出声来,尽是呜呜低声呜咽,听起来仿佛是受伤的动物。
小红被总管带进,在外面候了许久,等候时候,小红将屋内情况看清,屋子里无多少装饰,墙上也不无附庸文雅的装饰,几把套在刀鞘里的宝刀作为摆设,未出鞘杀气不断外溢。
白色的纱帐被人拉开,强壮的下人不需人下令自动将里面的人抬下,依次自里面出来,最前面的仆人身上背了一个人,用白布裹住,白布裹不住的地方泄露出桃色薄纱与一双小巧的玉足,脚踝之上有一串银链子,青丝散落拖地出去,人应该还没死,痛苦呻吟在持续。裹在她身上的白布上渗出了鲜血。后面的人被一个个抬出去,门外是洁白的雪,唯有这些红色在雪中格外耀眼。
“把人带进来。”听语气,里面的人的气还没出尽。
总管在交代她进去的时候以别人听不见的声音说了一句:“凡是都要说是。”
小红抬脸给了他笑容,说不清是感谢还是说他多管闲事。
等她走上台阶纱帐放下,奴仆还跪在地上擦拭血迹,王爷坐在宽敞的椅子上喘气。他刚叫的舞娘没有跳错舞,一丝一毫都在把握中,无缘无故的,他就是发起了火,挑了根鞭子,朝着前面柔媚的女人鞭打而去,女人开头哭起来,他不高兴,落在她们身上的鞭子力气更大,他一边打她们一边叫她们继续跳,继续唱,女人跌跌撞撞再也跳不出诱人的舞蹈,倒在地上咬着手指低呜,他更是生气。
如果是乱世,他现在应该在战场上杀戮。
等人没了气,他也累了。
疲倦显现在他的身体上,预示着他的辉煌随着岁月流走了,他现在成了一个连鞭子都挥不动的人。
小红站在一个比较安全的距离,没有靠近,远远的看着。
王霸天端起了样子,把喘息压住,问:“人怎么样了?”
“比以前好了。”小红答道。
“好了多少?”
“她已经不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