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卿不好意思,冲发手册的小妹妹奉了个抱歉的笑。
实习生手上没了存货,毫不犹豫转身抓了好几本,递到他手上,“够吗?”星星眼。
檀卿笑着说了句谢谢,先送老太太去小讲座现场再挂号。
他从门诊的示教室出来时,凭着身高优势想看看哪条挂号队伍人最少。
门诊的老头老太太,陪着的也多是中年人,大波浪的纤瘦美女实在抢眼,他一眼看见了一条人最少的队伍末端排着周沫。
第一眼没认出来,直到一位老太太边拿着挂号单边看,没当心脚下路,踉跄了一下,她侧身扶,一张精致的笑脸在人海中将周围人雕成了背景板。
周沫又看了眼队伍,撩了撩长发,小嘴一鼓,平底鞋跺了跺,一副耐心告罄的模样。
檀卿嘴角浮上笑意,快步走去。
“给我的备注是什么?”檀卿瞧见她正打开微信,想到那天还没问她,真的48小时都没看到好友申请?科里医生都说她通过的很快的。
周沫被身后和耳边的温热吓了一跳,手一脱力,手机滑出手心。
檀卿眼疾手快,但也没法凭空拦住下坠。
周围都是老人,面前又是周沫,根本施展不开。
那一秒,他条件反射,一手扶上周沫的背,一手将手机向依托处压,恰巧盖向了她的小腹。
手机掉到这个高度,只能这么办,可实在唐突。
尤其在手覆向周沫小腹时,她猛地一收腹,差点又中空,他赶忙手指抓牢。
“你干嘛!”周沫急忙避开他的两只手,转身质问他。
她的背脊和小腹就像挨了铁砂掌似的,烫得羞人。
檀卿直直身,将手往前一伸,老款苹果7正躺在他擅长高精操作的白皙大掌上,“你手机掉了。”豆腐是不小心吃的,情况紧迫,都没来得及品味。
周沫自然知道方才有点棘手,但是他先吓她的!
她接过手机,正正自己的表情和态度,我是专业的,被碰一下身体怎么了,很正常。
她假装淡定道:“你怎么来了?”周末他也有门诊?
“陪外婆听小讲座。”
他终于看清今日的周沫,眼尾的粉色晶亮眼影很适合她,淡淡的甜甜的。
“哦。”她将手机收进包里,新款还没出来呢,怎么能摔坏呢,还有两个月,再熬熬,“你在这儿排队干嘛?”
“挂号,先陪外婆看病,再给自己配点药。”他说着站到旁边一条差不多人数的队伍里,和她并排站着好看清她。
方才他们一闹,排队的人眼神尽往他们这处扫射。
周沫拉着他的T恤袖子拽到身后,“排我这条,”她手指指了指玻璃上的提示,煞有介事地读给他听,“医院职工专用窗口,你以后就在这条道儿上排,人稍少一点。”
檀卿恍然。
“谢了。”
他回头看向门诊教室的大门,半门开着,他怕老太太出来找不到他,也没个手机的。
周沫感觉到身后没了声音,百抓挠心,总觉得怪怪的,有点点尴尬。
要说点什么吧,两人这么站着不说点什么吗?
他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要我说,嗯?
檀卿哪懂她的心思,心中开始算时间,不知周沫后面还有没有安排,他偏今日带了老太太出来,还承诺带她去看自己工作的地方。
这会约周沫却要她等很久,她愿意吗?
会不会有点唐突?
“你来......看什么病?”啊!最后还是我开了口!
国外回来的男人真的一点都不懂维持场面,累人。
檀卿收回看向讲座小门的目光,垂眼看着她微侧的半脸回答道:“有点失眠,配点药。”
周沫以为是胃病,还失眠?他......“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压力?还好。”他看了眼周沫手中的医保卡,“你给你爸来配药?”他想起了那日护士长办公室的大嗓门,应是她爸。
“嗯,高血压。”
静默60秒。
周沫背着身,表情都快打结了。
而檀卿则在纠结要不要开口约,然后让她等他?
他指尖在医保卡上来回点动。
排队到了周沫,她松开咬牙切齿的下颌,将医保卡和门诊病历往前递。
工作人员敲章时,檀卿蹙眉看向讲座门,讲座刚结束,还拥着不少老人正恋恋不舍地抓着老专家咨询,徐志芬赫然在列,兴致很高地在听。
周沫看了他一眼,说了声,“我走了。”
她抬腿向楼梯走去,檀卿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等会有空吗?”
“没有!”
*
月辉泼洒愚梦巷,周六的夜晚是难得的悠闲。
周沫坐在院子里,捧着瓜,看着狗子跳上跳下。
而津津则像长了人的记忆似的,一直扒着西屋的黑窗张望。
以它站起的高度,估计看到的只是窗沿,可它非要看个明白。
还回头用乌溜眼神向她求救。
周沫白它,没理它。
她也不敢看,空空荡荡的,看得人心慌鼻酸。
周群摇着蒲扇一手叉腰走到她旁边,轻咳了一下,“怎么样?”
周沫咽下不甜的瓜,心道,憋了一下午,终于问了。
“我不喜欢。”
其实是违心的,鼻涕虫长得比小时候好看多了,可能她的记忆把他妖魔化,这次看到倒是意外的人类长相,只是白净嫩生,特别幼齿,看着像小时候的余味,扎眼。
还有一点,饭桌上所有人都在提德国,她对那个国家没有感情也没有印象,想了半天才想起首都是哪里。
“哎,算了。”周群想着她要是没兴趣也好,下午鲁家的妈妈还问她和余味分了多久,在一起多久之类的。
他想到邻里都知道,太麻烦,以后小情侣吵起架来余味肯定不可避免要被提起,后续太多,算了算了。
周沫疑惑抬眼,她以为一定换顿批评,结果这么轻松,真是受宠若惊。
周群没暴露心思,斜她,“看什么看,哪儿养的这么难伺候的丫头。”
余光中,周群摇着扇子走进了屋子,又走了出来,将蒲扇往她跟前一递,“空调坏了,热了吧,扇扇。”
“我早就没那么怕热了。”在北京把坏毛病都治好了,短短三年,痛到病除。
“行。”
周沫又舀了口瓜,塞进嘴里。
以前的瓜好像每个都理所当然的脆香甜。
后来在北京,她总能买到很一般的瓜,她以为是地域导致北方的瓜体质不佳。
今天她心血来潮去买了个瓜,结果不甜。
原来,只是父母会挑,从来不需她担心。
想着,又舀了口,当无味的汁水咽了进去。
她掏出手机刷微博。
莹亮的手机屏光先月亮一步,点亮她眼中的灯火。
明暗图片不断上滑,将她的面庞映的晦涩不明。
亮光停住,周沫顿在了一条微博标题上,“2012年《英国医学杂志》上的一项研究发现,在两年的时间里,经常服用处方安眠药的人其死亡的可能性是其他人的五倍。”
五倍?
她点击分享微博,转给了早上那位失眠患者。
抽烟死得快,吃安眠药死得快,自责也死得快,他看来是命不久矣了。
可惜了那张脸,那副身材。
周沫是凭着关心则乱的冲动分享的,待发出去后,她切到微信主页面,“TQ”的对话框被送到了第一条。
她瞬间指尖凌乱,小眉毛倒起,开始慌促起来。
表情和要不到罐头吃的津津似的。
怎么办怎么办,我这算不算私聊他?会不会被误会啊,他可是有......女朋友的人哎。
晚间八点半。
一家四口,三个人悠闲地在电视机前看着电视,周沫一个人在室外热风中凌乱。
周群在里面喊了一声,“买好了吗?”
周沫赶紧点击付款,买了两台空调,将截图发给了周群,“后天来装。”
周群点开手机,费劲地放大图片看了看,“后天我们上班啊。”
“那就后天晚上来吧,我们下班了一起来吃饭好了。”家里的空调老旧,年岁也就比她低一点,是该换了。
周沫花了十五分钟挑完空调又陷入了等待的焦虑,檀卿为什么不回复,都一个小时过去了。
就当是同事的关心,回个官方笑脸也行。
她很慌。
手机在手心里翻转来翻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