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德忙命琉璃扶自己过去躺下休息,这几天也是累着了,昏昏沉沉地沾了枕头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琉璃见宁德睡着了,悄悄地掩了门出来,见五儿探头探脑地在门边张望,一把拉过她轻声喝道:“做什么呢!”
五儿看了看周围,靠在琉璃耳边轻声道:“琉璃姑姑,要不要传太医过来看看?”
琉璃用疑惑的眼神打量她,半晌才道:“主子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吗?最不欲张扬的人,现在这样不经过主子点头,自作主张地去传太医,万一太医过来什么事也没有,你让主子怎么看我们?”
五儿放低了声音道:“姑姑,主子这个月的月信已经迟了好多天了,我怕不是有病而是有孕了。”她顿了顿,脸上微微发烫,“不过这个事我也不怎么晓得,姑姑您经过事,还是您给拿个主意吧。”
琉璃有些惊讶,咬着耳朵轻声说:“怎么会呢?这些日子皇上只来过永和宫一趟,其余日子里连人影都看不着,怎么那么巧便怀上了呢?”
五儿点了点头,“谁说不是呢?”
琉璃按下五儿道:“你先别忙,按规矩还是得先回主子的,没有宫女擅自去传太医的理。今个儿主子已经睡下了,明天一早再回她,若是真有了,主子又要受累了。”她顿了顿,小声道,“你先别嚷出去,一则还是说不准的事情,若是没有,反而让主子面上不好看,二则还给人可乘之机。刚才我看那福凝小主为了那个定贵人怀孕的事脸上就已经不大好看了,若是让她知道,主子只侍寝过一晚就有了孩子,还不知道要怎么闹腾呢。”
五儿见她说得在理,忙不迭地点了点头,只待明日一早回过主子再做定夺。
第二天一早却没有像琉璃料的那么如意。因为昨夜睡得早,宁德天蒙蒙亮便已经起身,披了衣服坐起来,闻到窗外漂进来淡淡的香气,沁人心脾。瞬间她就觉得神清气爽,昨日那些胸闷气短、头晕眼花也通通没有了,心里觉得好笑,原来是虚惊了一场。于是她拦住值夜的海棠,不让她叫人,自己随意梳洗了一下,别了个簪子便要出门了。
海棠正从库房里捧了衣服、首饰出来,宁德瞧也不瞧,仍旧是穿上家常的衣服,一张清水脸,温和地笑道:“今天我不是主角,穿那么好看做什么,左右不过是过去捧个场,绿叶足矣。”
虽然海棠不敢松懈,仍是在宫门口悄悄嘱托了几个守夜的太监回永和宫叫人,不过等琉璃被叫起来告知此事的时候,宁德已经去慈宁宫请安了。
琉璃吓了一大跳慌忙带了宫女、太监往慈宁宫方向去了,好不容易赶到慈宁宫,慈宁宫里的太监又道德主子一早过来,见太皇太后无恙,又要太后陪着,留着说了一会儿闲话,这会儿刚走。五儿又要打听宁德去了哪里,那个太监却把手一摊,“这个,洒家可就不知道了。”
五儿还待再问,被琉璃伸手拉过骂道:“笨蛋,主子还能去哪儿?承乾宫今天宴请,就冲主子和佟妃娘娘的交情她能不去吗?便是现在不在承乾宫里,去那儿守着终究是可以碰上主子的。”
五儿绞着手绢低了头道:“主子身边如今只带着海棠一个人,奴婢是怕……”
琉璃被五儿这样一提醒,想起海棠还是端嫔那里的旧人越发心急,“如今只有这样了,你现在赶快去找你干阿玛,他头面广,后宫里没有吃不开的地儿,把主子可能有了身孕的事告诉你干阿玛,让他帮忙找找。我带了人先去承乾宫等。”
琉璃说的干阿玛就是梁九功。宫女们都寻有势力的太监认亲,好在宫中有个照应。
五儿听了琉璃所言,慌忙点了点头,幸亏宫女们要做事,穿的是平底的布鞋,不是花盆底,因此飞一般地去了。琉璃也匆匆赶往承乾宫。
第十九章 几点黄花满地秋
宴席虽未开始,承乾宫里却已经热闹万分了,毕竟是皇贵妃设宴,任凭是谁都要给几分面子。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端着点心瓜果川流不息地从堂前走过,两侧皆用新鲜艳丽的花朵点缀了,原先用来遮光的巨幅屏风如今也撤去了,倒把整个承乾宫装饰得分外敞亮。
德妃在内室和佟贵妃等人喝茶闲聊,她是有身份的人,自然不去和那些没有品阶的小妃子挤在前厅里头。后面温、宜两妃挺着个相差无几的肚子坐在上首,免不得连惠、荣两妃也要让她们几分。宁德倒是不在意座位的排序,怡然地坐在最末处。因为万琉哈氏怀着身孕,所以也在内室里给她另加了一把椅子,一时一屋之中有了三个孕妇,倒也相映成趣。
万琉哈氏知道自己是什么地位,如今能和这么多的正宫娘娘并排坐,全是得了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和佟贵妃之功。因此她也不敢造次,只敢坐在椅子的边缘,几位娘娘在一边说什么她也不敢搭话,只是顺着她们的口吻赔笑,因此一会儿下来比在针尖上坐了一日都累,过了一会儿便借口身子不适先行告退了。
见阿灵宝离开,荣妃含笑向佟贵妃说道:“她倒还真是个识礼数的孩子,不枉姐姐这样疼她。”
佟贵妃脸上也浮现出满意的神情,向荣妃笑了笑,“还行吧。”
温贵妃却望向了宁德,慢条斯理地啜着果子露问道:“听说这个定贵人和姐姐宫中的一名贵人亦是交好,不知道那位小主在姐姐宫中可是乖巧?”
温贵妃问得这样露骨,饶是荣妃脸上也有些不自然,只见宁德仍旧是淡淡地笑道:“是吗?我不大理会她们这些事的,妹妹要是对她感兴趣,我便把她叫进来让妹妹瞧瞧如何?”
温贵妃的脸色变了变,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我不过是略微提提,姐姐就这样兴师动众地要把人叫进来,怕是不好吧?”
宁德随意地笑了笑,道:“还是妹妹考虑得周详。”
后宫的女子皆是盛装打扮,满目浓艳娇娆。福凝目光清澈,身上穿了一套桃色对襟碎梨花绡纱新衣,清爽干练之中不失娇艳动人。在一群妃嫔之中虽算不上是凤毛麟角,也可以说是鹤立鸡群了。
她就在墙角边站着,也不与人去搭话,在这热闹的人群之中尤为显眼。
上次与她小有口舌之争的那拉氏,与承乾宫中几个交好的答应、常坐在一边,偷觑着福凝交头接耳道:“就是那个人。听说她原先也是住在承乾宫里的,还和定贵人姐姐感情甚好,谁知她竟是那样一个人,为了见到皇上连亲如姐妹的定贵人也可以设计出卖。哼!谁料到最后阴谋暴露,自己没有脸在承乾宫里待下去,只好转到永和宫里去了,也就是德妃娘娘这样良善大方的人肯收她,没想到如今还有脸过来。”
尹常在有些不敢相信地望了她一眼,“不会吧,可她看着也不像是……”话未说完就被一旁的灵答应截过话头,“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看她如今花里胡哨的样子,哪能料到当年是她一脸无辜地把定贵人姐姐给设计了呢?定贵人姐姐那么好的一个人,她都下得了手,谁知道她背地里还做了些什么事!”
那拉氏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是啊,你们瞧那个章佳氏搬到永和宫前,那里一直都是平平安安的,她刚搬过去多少时间,六阿哥便没了,看来也是一个祸水!”
尹常在胆小,见她这样在背地里指责一个贵人,吓得竖起了食指,悄声道:“噤声!作死,你们敢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要是被人听到这还得了。”
那拉氏凤眼一斜,巧笑道:“怕什么?看我的,今天我就要帮定贵人报仇,让她也出出丑。”说着她便得意地笑着站起来,一脸的促狭。
福凝在皇上面前既得宠,跟在德妃身旁结交相处的也是有身份的妃嫔,如今让她和这帮新进宫抑或长久无宠的低级嫔妃们一道坐了,未免显得有些落落寡合,也未必是拿捏了架子,不肯与她们说话,只是脸上薄,并不能像宜妃那般人来熟,瞬间就和他人打成一片,因此倒显得她有些自命清高、瞧不起人一般。
袁氏称病,今日并没有前来。福凝一个人枯坐了多时,更觉无聊,见宫女鱼贯而入,在众人面前都摆了一盘新鲜合时令的瓜果,便随意取了自己面前的那一叠梅子,甫一入口便觉得酸得龇牙咧嘴,这哪是梅子,分明就是醋坛子,那股冲鼻的酸味直渗到牙齿里,酸得她的牙根都有些发疼。顾不得在大庭广众之下失仪,福凝跑到一边就着廊柱下的痰盂便干呕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