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阿灵宝一脸的疲惫,她忍不住关心地问道:“妹妹,见到皇上了吗?”
阿灵宝歪了头,叹着气道:“还是姐姐聪明,没有跟我一同去,不然白白耽搁一天。哪里能见到皇上?有太监和侍卫拦着,哪里轮得着我们到跟前去?等了半天才看见御驾的影子一闪而过,连衣角都挨不到。”
“我们?”福凝有些疑惑,“怎么,去的不止是你一个人吗?还有别人?”
阿灵宝点了点头,“可不是?原来这后宫里消息灵通的人多了去了,翊坤宫里的蓝常在,储秀宫里的常贵人、文贵人也都去了。”
福凝见她的神色有些愤懑,便安慰道:“她们是宫中的老人了,消息自然灵通些,而且你也不瞧瞧她们顶上的主子是谁?如今可好,这彩头任谁也没得着。”虽然存着安慰阿灵宝之心,福凝说出这话时还是不免愣了一下,有些心虚,但是很快又释然了。她并不是存心有意欺瞒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阿灵宝待她的这份情谊弥足珍贵,她看得极重,不想为了此事让她多心。
于是当阿灵宝随口问起:“姐姐,你刚才去了哪里啊?我见你也是刚回来。”
福凝便有心扯了一个看似善意的谎言,“德妃娘娘上次命人打赏的,我还没过去谢恩,今日闲着无事便过去坐了坐。”
阿灵宝没有疑心她,只是笑着道:“如此甚好,还是姐姐有心。”
福凝望着一无所知的阿灵宝有些茫然无措,她咬了咬嘴唇,没有接过话题继续说下去,终究只是寒暄了一会儿就告辞出来了。
到了夜里,敬事房的公公来传旨,皇上翻了章佳氏的绿头牌,召她过去侍寝。
这一来一去,不但惊动了东殿里的阿灵宝,连佟妃娘娘那里也知道了。承乾宫里的人禁不住窃窃私语,明明白日里见东偏殿里的小主去御花园见的皇上,怎么到了晚上万岁爷翻的却是西边章佳氏的牌子?
阿灵宝虽然嘴上没有言语什么,但是秋杏却望见她闷闷不乐地朝福凝离去的方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才转身离去。
秋杏看着心疼,等伺候了阿灵宝睡下,她忍不住悄悄溜出去打探消息。半夜回来却是一脸的愤懑之色,若非见自家的主子睡得安稳,她几乎当场就要发作。这个福凝小主怎么能这么不要脸!原来还当她是好人,奇怪呢,为什么那样好的机会她会都辞了不要,原来是自己和小主都错信了她,不知从哪里得来了消息,竟然跑到了永和宫里去丢人,平时还真瞧不出来她是如此有心计!
这一夜,秋杏竟被自己的思绪折磨得不能安眠。若非刚才出去的时候见到了值夜的小太监,听他说起见永和宫里的小宫女雪晴拿了上等的桃仁来分给他们吃,自己也猜不到这其中的隐秘。
永和宫。
送走了福凝,宁德略显疲态地倚在殿外的横栏上,默默不语。
琉璃隔着远远地瞧见了,心中有些惊讶,自己的主子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只是这番何苦为了那个丫头片子只是在皇上跟前下了一盘棋就如此郁郁寡欢。
她忍不住开口劝慰,“主子,今日福凝小主确实是有些过分了,这样不识好歹,但是主子您……”
宁德抬起一双雾蒙蒙的眼睛,有些吃惊又好笑地看着她道:“你莫不是疑心我在这上头吃她的干醋吧?”她忍不住抿嘴轻笑,“在你眼中,你的主子就是一个如此不堪的人吗?我要是嫉妒,那天天还不得嫉妒得疯了去!”
琉璃一时愣在那里,“那主子……您刚才?”
宁德扶着琉璃的手,慢慢地起身,“不相干的,不过是一时悲春伤秋。也不知怎么的,怀着孩子,总是忍不住胡思乱想。”她顿了顿,似在替福凝感到惋惜,“那孩子哪里有这么多的花花肠子,今天的事只是凑巧了,连我都不知道皇上今日会过来,她又能从哪里得到消息。要说也只能说是她和皇上投缘,这样也能碰上。我倒是替她担心,这个机缘未必是她有福能享得了的,宫里那么多的闲言碎语,我怕日后传起来,她一个人未必能受得了。”
琉璃舒了一口气,暗笑自己刚才也太小心眼了,总是以己度人,何时才能学得和德主子一般大方得体,观察入微。
她怔怔地出神,宁德往里面走了几步,回身问道:“刚才福凝小主送来的东西,你放到哪里了?”
琉璃立刻跟上去笑道:“是几包桃仁,已经打开放在碟子里了,就搁在炕头上,主子要是闲了,可以拿来当克食吃。奴婢检查过没什么问题,查了一下还是山西巡抚进贡的,大概是佟妃娘娘赏给她们的,如今福凝小主拿了到娘娘这里来做人情。”琉璃絮絮地唠叨,只是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突然记起自己的主子顶不喜欢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于是忙不迭地又加上一句,“不过东西倒是好东西,娘娘大可以尝尝。”
说完,琉璃偷偷地看着宁德,却发现她一直面带微笑的脸不知何时已经沉了下来,心中惴惴不安,主子到底还是怪自己嘴碎了吗?
却见宁德想了想,方才淡然道:“既然已经打开了,就不好再收起来了,你打赏给下面人吃吧。以后凡是山楂、桃仁、板栗之类的东西,你留心点儿,都不要再往我屋子里送了。”
琉璃不解地问道:“主子,这是为何?”
宁德抬起头,淡漠地看了看天边的红霞,垂手立在熏风中,似乎并不是在向琉璃解释,而是自言自语,“那些都是活血之物,虽然无害还是避忌一下的好。”
琉璃恍然大惊,“那福凝小主知道不?”
宁德如常的平静,“我相信她是不懂的,她只是个心思单纯的孩子。”她涩涩地笑了笑,“我也不知道该说她是运气好还是差了,这些无心的举动若是落入别人的眼里就怕是有心为之了。”
琉璃撇了撇嘴巴,似乎满心的不屑,“那也太巧了些吧,好的坏的都让她赶上了。”
宁德有些无奈地笑道:“‘运气’二字本来就是这么玄妙的东西,世事无常,哪里是我们可以预料得了的?”
琉璃一时凝滞,总觉得德主子这话说得甚有禅意,待反应过来还想继续说,抬起头来宁德已经走远了。
天边流云飘忽不定,恰如人生难料。
宁德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适才倒是真的不为福凝一事心伤。自己也说不清,自从那一日在慈宁宫里见到了大福晋,听闻郑克塽已经降了大清,皇上诏郑克塽、刘国轩封爵,实为质子,把一干台湾郑氏子弟都扣在了京城里。那么……那人如今也在京城里吗?
她的心一时泛起些涟漪。曾经以为离开五台山,就把在那里发生过的一切都抛在身后了,用高高的、不可逾越的城墙把那个梦一般,无可循迹的日子留在了五台山渺无人烟的森林里,再也不会泛起波浪。谁承想,那么快,台湾的东宁王国就倒了。只是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而今是非成败转头空。
这一切是命吗?
宁德心中戚戚,她只是一个后宫里帝妃,他和她若不是机缘巧合根本就是两个互不相干的陌生人。而如今,郑明虽然和她只有一墙之隔,但无异于天壤之远。这个名字,早该在离开五台山的时候一同就丢在那里了,从此萧郎是路人,更何况还只是萍水相逢,素不相识的“乱臣贼子”。
但这到底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并且印象还是那么深刻,怎么能轻易就忘得了。只是,宁德心里明白,那情愫并非爱意,只是一天之内的生死与共让她一时惊讶,不能自持。要说爱,怕是爱的只是这宫墙之外的声色,风光旖旎罢了。
第九章 小院闲窗春色深
福凝自然不知道一夜之间承乾宫里就流言四起,把她传得如此不堪。
她照例去佟妃娘娘那里请安,佟贵妃的神色淡淡的,不像往日那般亲厚。出来的时候,佟妃娘娘的宫女珍珠还不阴不阳地拿言语来挤对自己,很是扎耳,一时不明白哪里得罪了她。行到各处,总是听见背后有人窃窃私语,打量她看不到,望着她的也是一脸的鄙夷。福凝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一时心中茫然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难道与自己昨夜侍寝有关?第一次侍寝回来,佟妃娘娘还是很热心地派人探视,又是进汤送药的,每个人望着自己都是乐呵呵的,哪里像今日这番表情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