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大姐看着病床上毫无生气的赵芸,兴许是相似的境遇令她想到了故去的丈夫,眼眶微湿,叹息般地低喃:“这样子不能动,她该有多难受呀!”
南风望见她脸上怜惜的表情,心里已做好决定,无论如何,一定要留下她。
谈到薪资,南风特意在她原定的基础上再多加了点,从简单交谈里,她得知宁大姐的经济状况并不太好,丈夫的病几乎花光了家里所有积蓄,还有个正在念高中的女儿,负担很重。
“你觉得怎样?”南风问,有点忐忑,毕竟全陪护理的薪水是比较高的,她开出的,确实不占优势。
宁大姐沉默了下。
南风生怕她拒绝,忙说:“如果你不满意……”
宁大姐摇头:“薪水我能接受。你的情况我听陆医生说了,”她看南风的眼神变得特别柔和,“你比我女儿大不了几岁吧,却有这么重的负担,一个女孩子,真不容易。而且,你是陆医生的朋友,他特意拜托了我,不管钱多少,这件事,我都会做。”
这是答应下来了,南风感激地连声说谢谢。
“不过,有一点,周末两天我只能各上半天班,周六晚上必须回家住。我女儿念的寄宿制高中,只有周末回家,我想陪陪她,给她做点好吃的。”提到女儿,宁大姐一脸的温柔神色。“有没有关系?”
南风表示理解,“没关系。周六晚上我来陪妈妈。”
南风要跟宁大姐签订一份劳动协议,但她说不需要。“你是陆医生的朋友,我相信你。”她这样说。
南风忍不住好奇:“你跟陆医生是?”
她没有细说,只说:“他是我们家的大恩人。”
原来如此。
南风也没有再问,心里对陆江川十分感激,都是沾了他的光。将宁大姐送走后,她又回了陆江川办公室,他还在手术室没有出来。她写了张便签条贴在他的电脑上,然后离开了医院。
晚上接到陆江川的电话。
“对宁大姐还满意吗?”大概是刚出手术室,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疲惫。
“很合心。谢谢!”南风说。
他笑了笑:“你还要说几次谢谢呢,谢意够浓了。”
写了张纸条,后来又发了条致谢的短信,确实谢意浓。
南风说:“你帮了我一个天大的忙,应该的。本来想请你吃晚饭,可惜你在手术室。”
陆江川说:“来日方长。”
“呃?”南风一时没反应过来。
陆江川故作惊讶:“呀,原来想请我吃饭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啊!”
南风忙说:“当然不是!要不明天就吃?”
陆江川忍不住笑起来:“好啦,跟你开玩笑的呢。”他觉得她真是很好骗,她焦急辩解的声音透过话筒传过来,仿佛有种令人开怀的力量,手术耗神,他本是极疲惫,可此刻与她隔着一根线说几句话,身心都放松下来。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嘴角的弧度有多么温柔。
南风松一口气,说:“我说真的,明晚你有空吗?我知道一家很好吃的湘菜馆,你肯定会喜欢。”
她还记得他最爱湘菜,陆江川只觉愉悦,很想答应下来,可是:“明天我有约了,下次吧,先欠着。”明天他答应了妈妈回家吃饭。
“那好吧,再约!”南风挂掉电话,从沙发上站起来,刚转身,吓了一大跳,掩着胸口大叫:“谢飞飞!你无声无息地站在我后面,会吓死人的好不好!”
客厅里只开了盏落地台灯,谢飞飞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猛一回头,真令人心惊。
谢飞飞指着她,双眼发亮:“哼哼哼,跟谁再约?招,你是不是谈恋爱了?是不是是不是!”
“你不是在画图吗,画完了?”
“别转移话题!快招!”谢飞飞勾着南风的脖子。
南风推开她:“没有的事!谈恋爱我会主动告诉你的。快去画图,否则又要熬夜了!”
谢飞飞狐疑地盯着她看了几眼,最后握拳威胁道:“你敢偷偷谈恋爱试试看!”她那表情,真像个怕女儿被男孩子欺负的妈妈。
南风嗔道:“知道啦,谢妈妈!”
谢飞飞走到卧室门口,又转身:“对了,下礼拜三老太太生日,我在‘丽莎’订了位。那天你可不能跟别人约会!”
“我记着呢!”
隔天下班,南风去商场给谢妈妈买生日礼物。快过年了,商场里一派节日的喜气洋洋,各种促销活动,十分热闹。在收银台排队买单时,排在她前面的是一对母女,妈妈正在念叨等一下还要买的东西,十几岁的女儿哀叹连天,怨念道,天呐老妈,还要逛啊!我的腿都要断啦!
南风有点恍惚,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从前,每到过年前,赵芸也爱抓着她来逛商场,从百货区到超市,可以逛一整天,大包小包的提回家。南风本来就不太爱逛街,逛半天就晕头转向,撅着嘴抱怨撒娇。
她多想对前面的小姑娘也对曾经的自己说,不要怨念,能跟妈妈像朋友般一起逛街吃饭,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而这件看起来很稀松平常的事情,现在对她来说,却是梦寐以求的希祈。
礼拜三,下了一整天的雨。
下班时,雨势更大了,豆大的雨点如冰粒子一般砸下来,天阴得像世界末日。南风站在屋檐下犹豫了片刻,还是撑着伞走进了雨中。她站在路边打车,来往的出租车都有人,从她身边呼啸而过,溅起一地的水洼。很快,她的衣服与包包,就被雨水溅湿了一片。
长长的喇叭声响起的同时,一辆车停在她身边,南风想走开,已来不及了。车窗降下,傅希境侧目望过来:“上车。”
南风说:“不用了,我等人。”
她的谎言太蹩脚,傅希境脸一沉:“你死心吧,这种鬼天气,这里是打不到出租车的。”
“真不用了。”说着她往前走,她的雨伞太秀气,在暴雨中几乎快被压弯,大衣与包包已湿了一大片。
傅希境气极,她真把他当瘟神了是吗?宁肯被暴雨淋,也不愿意跟他共处一室。他打开车门,冲进雨中,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命令道:“上车!”
“傅总,请放开我!”南风低吼,这可是在公司门口,他可以无所顾忌,她还要混下去呢!
他不理,夺过她的雨伞,撑在两人头顶,雨伞实在太小,他一把揽过她,紧紧搂在怀里,快步朝车边走。
他的衣服被雨淋湿,头发上还滴着水,两个人靠得太近,那雨水溅落到她脸上,凉凉的。她放弃了反抗,在心底叹口气,随他上了车。
他抽了几张纸递给她,而后才擦拭自己的脸与头发。他将外套脱掉,把暖气调高,问她:“去哪儿?“
“丽莎餐厅。”
他微怔,看了她一眼,然后发动引擎。
南风目不斜视,望着前方,挡风玻璃外白茫茫一片,雨水如注。
车内一室的沉默。
这是自莲城那晚之后,他们第一次单独相处。
那晚,她从他公寓跑出去,在江边发了很久的呆,乱糟糟的心思被寒风吹醒。离开时才猛然发觉,包落在了他的公寓里。钱包手机统统在包里。那一刻,她真想一头扎进寒冷的江水里。在这个并不陌生的城市,寒冷的夜晚,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找不到。她挣扎了许久,最后还是回到了他的公寓。
他打开门,见是她,眼眸一亮,她却冷冷地扼杀了他燃起的小火苗,她站在门外,说:“我是来拿包的。”
那簇火苗瞬间黯淡,他转身,将她的包拿出来,他穿上了外套,手中还抓着车钥匙。
“我送你去酒店。”
她站在原地,拒绝得很坚决:“不用。”
他蹙眉:“听话。”
“你不担心酒后驾车,我还怕麻烦。”
“你开去,回来我找代理司机。”
“不要搞得这么麻烦。”她别了别头,低声里几乎带着祈求:“傅希境,我很累。你让我松口气,好不好?”
怒气在那一刻被挑起,是她在他的世界里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她打乱了他的生活,让他变得不像他自己。她却说他让她很累?
“季南风,我说过,我们没完!”说完,他转身进屋,狠狠甩上门。
第二天,她接到他的电话,说出差结束,就把电话给挂了。她反正已经习惯他的喜怒无常,退了房,独自回了海城。后来再在公司见面,彼此都是公事公办的模样。她清楚他的性格,说得出做得到,他不会放过她,可这样无望的纠缠,真的令她痛苦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