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香(28)

眼瞧着屋外几个带刀侍卫大步踏进来就要架起自己,李珠儿彻底慌了神。她踉跄着转了个个儿,指向自己身后的一个丫鬟,尖叫道:“说,是不是你偷了我的步摇?”

慌乱无措的春梅,也反应过来,立即指着那小丫鬟道:“没错,就是喜鹊做的!今日珠儿姑娘的步摇丢了许久,后来才从喜鹊身上搜出来,竟然是这贱蹄子偷了姑娘的步摇!”

余下的几个丫鬟见状,为了脱罪,也纷纷指认着喜鹊。

“没错!就是喜鹊!喜鹊这死丫头,从来都有心爬床。她见笑语姑娘受宠,便想陷害……”

“这丫头平日里只是嘴上说说,没想到这次,竟然真的动手了!”

“为了脱罪,竟然还偷了咱们姑娘的发簪,想要嫁祸,真是歹毒!”

陡然被指认的喜鹊苍白了脸,结结巴巴,嘴拙地说不出话来:“奴,奴婢……”

这一群女子唱念俱佳,飞七却并不领情。他冷着眼,道:“先都看押起来,听凭王爷发落吧。”

李珠儿自然不肯束手就擒,依旧固执道:“无凭无据地,凭什么押我?!难道喜鹊做错了什么事儿,都得赖在我头上不可?!”

飞七不愿多谈,只叫身后人赶紧动手。那几个侍卫大步上前,丝毫不怜香惜玉,拽住了李珠儿就往外拖。可怜李珠儿一个娇气美人,吓得花容失色、尖叫不止。

“放开我!放开我!让我见王爷!”她挣扎着,整个兰苑都回荡着她尖锐的嗓音,“我可是蒋家的女儿,你们也敢碰我?!凭什么押我……”

只可惜,飞七没有留情,还是命人将她押走了。

李珠儿被押走后,兰苑恢复了宁静。然而这片宁静之下,却是掩盖不住的旋涡暗涌。

丫鬟们都窃窃私语,觉得自身不保,生怕被李珠儿拖下了水。

苏婉婉亦是忧虑不已。她到了笑语房中,担忧道:“笑笑,我听闻是李珠儿害你在宴会上摔跤了。若是她一口咬定此事是喜鹊所为,那该如何是好?”

唐笑语没什么心思回答,敷衍道:“飞七大人哪有那么好骗?”

苏婉婉左右张望一阵,命丫鬟将门合上。旋即,她悄悄坐到唐笑语身侧,贴在唐笑语耳旁,细声柔柔道:“笑笑,依照我说,你就不该给李珠儿留活路。她如今敢用一颗珠子害你,日后便敢做更大的事儿。你就当一不做,二不休,不给她退路。”

唐笑语闻言,微微怔住。

“婉婉,你的意思是……”

苏婉婉平日柔和的目光里,闪过一缕寒色:“将她赶回江州去,或者,干脆要了她的性命。”

——要了她的性命!

唐笑语微吓一跳。

苏婉婉说出的话,陌生的让她不敢相信。

她侧头,却看到苏婉婉的笑颜认真且温柔,素淡的面庞一如她从前熟识的那样。可不知为何,她的心底却有种诡谲的感觉,仿佛这个婉婉并非是她所熟识的那个。

“她害了我,所以我要讨回公道,但我万万不会主动去做些什么恶事。”唐笑语嘟囔道。

苏婉婉眨了眨眼,欲言又止。很快,她叹了口气,垂下眼帘道:“你还是太优柔寡断了。”

这一刻,唐笑语忽然觉得有点儿冷。

“婉婉,我……”唐笑语想起王爷令她搬去齐园的事,斟酌了一下,“王爷命我搬去齐园,日后,我就不能在兰苑陪你了。你一个人,要多多注意。”

苏婉婉怔愣了片刻,道:“那日后,我还能去齐园找你吗?”

“这得看王爷的意思。”唐笑语有点心虚。

说实话,她有点儿想从这样的苏婉婉身旁逃开。

苏婉婉目光微闪,低声道:“我和你青梅竹马,若你搬去齐园,我多少有些孤独。还望王爷开恩,让我以后能多去齐园见你。”

“嗯……希望吧。”

***

李珠儿被带走后,便没什么下文了。听闻王爷懒得听她争辩,就将她一直押在一处小院子里,也不准旁人去看。比起从前在兰苑,那可真是差远了,简直和个尼姑似的。

约莫,是看在蒋家人的份上,才会给她这样的待遇吧。

唐笑语则收拾收拾,带着小石榴一起搬到了齐园。

齐园很大,住着的人却甚少。除却王爷外,也不过三四个内院伺候的奴仆。因此她搬进去时,那些里屋、侧屋,都是由着她挑的。她选了靠外的一间明净屋子,费了半天劲头才收拾好。

齐园与兰苑不同,幽深广邃,多栽梧桐青竹,满目苍翠绿意。夏夜里坐在八角亭中,便能见得满天星河似水,乃是宁王府景致最佳之处。

唐笑语将被褥铺开、鞋袜团好,又与石榴合力把衣箱塞到床边儿。好不容易放好了自己的东西,她擦一擦汗,抬头便瞧见窗外一大片幽幽绿竹。那修长的竹影投在窗纱纸上,格外静好。

长久与竹为伴之人,想来风骨也佳。

“笑笑妹妹——笑笑妹妹——!”

屋外,传来一男子大呼小叫的声音。敢在齐园这般吵吵嚷嚷、没规没矩,全天下也就只有沈寒一人。

果不其然,唐笑语推开朱红门扇,便瞧见着一袭月白衣衫的沈寒,兴致冲冲地走过来,嘴里啰嗦个不停。

“笑笑妹妹,几天没见,你都搬到齐园来了!我就说,你在阿景的眼里果真是与众不同的。”他眯起一双眼,冶艳面容上满是促狭揶揄之意,“要我说啊,笑笑妹妹,你就该趁热打铁,赶紧收了他……”

唐笑语:……

“沈大人在说笑呢,我不过是个奴婢。”她嘀咕道。

她抬头,便瞧见沈寒那张出众的面庞迎着盛夏的日光,让人眼里都要生出花来。也不知是怎样的上天恩赐,才叫他生的这样一幅颠倒众生的容貌。

若非他脾气古怪,总是四处行医,恐怕提亲的门槛都会被踏破了吧?

“你只算个奴婢?哪儿的话!”沈寒在门前的石凳上坐下来,微眯眼睛,道,“你知不知道,宋春山目睹你的舞蹈后,惊为天人,回头就写了一首诗,现在京城的风流文人们,都在争相传唱呢。”

“啊?”唐笑语傻了。

“写的什么来着?”沈寒回忆了一下,念道,“好像是‘纤手罗绮颜如玉,筝箫不及人娉婷。不披人间俗衣服,钿璎纍纍与霓虹’……我也记不得全诗了。总之,宋春山的友人们,都听闻咱们宁王府有个厉害舞姬。”

“这、这……”唐笑语有些不知所措。

从前在江州时,也常有文人为她写诗,写的什么“小怜弹破碧云天”、“弦上相思汉妃识”。她略通三四文字,也知道那是在夸赞她。但这一回,可是贵妃的亲哥哥写了诗文来夸她。

唐笑语有些心虚——她可不觉得自己的舞有多么的厉害。

情不自禁地,她觉得耳根子有些发烫。

沈寒低头,恰见得她不安地皱着眉。她梳着素简的发髻,乌鬓中斜插一枚花檀木簪子,未着其余坠饰,整个人清清爽爽的,肌肤在夏日的阳光里白的发亮,整个人都如水做成的一般。

沈寒看着她,心底略略咯噔一响。

这样的小美人,确实能让阿景心动。别说是阿景了,便是自己,也有点儿想靠近她。

阿景见惯了丰容盛饰、国色天香,从来都高居皇权之下。想来,他是头一次见到唐笑语这样清清润润的小家碧玉。

“沈大人在看什么?”唐笑语发觉沈寒盯着自己发呆,情不自禁问道。

“没,没什么!”沈寒尴尬地咳了咳,道,“笑笑妹妹啊,你可知道,这句‘钿璎纍纍与霓虹’里的‘纍纍’,该怎么写吗?”

唐笑语:……

她还真的不知道。

“是……是这样写吗?”唐笑语用食指蘸了点茶水,在石头桌面上写出一个“雷”字。夏日太阳大,用茶水写的字很快便消退了。

沈寒瞧见了,略略失笑。这字写的错了十里八万,唐笑语不识多少字,果真是没假的。

“当然不是。应当是这样写。”沈寒放平了语气,也用修长食指蘸了点茶水,试图在桌上写字。

但纍字复杂,还没写几笔,水痕就全部融在一块儿了。沈寒有点尴尬,道:“嗯……这个字确实难写……”

唐笑语的目光有点怀疑。

沈寒被她这么一打量,感觉就像是自己不会写字似的。他有点不高兴,便捉住唐笑语的手指,要扣着她的手,一笔一笔把那个字写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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