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喜声音如蚊绳，说道：
“是，娘娘。今儿奴婢奉娘娘之命，提着食盒去皇后娘娘宫中，路过宁云阁时，朵儿问奴婢前住何处，奴婢说奉娘娘之命，去给皇后娘娘送糕点。朵儿就说，她正好也要去给皇后娘娘送粥米，要奴婢等等她，和她一起去。奴婢心想着有个伴儿也好，于是，就和她一起进了宁云阁。”
“嗯，进宁云阁后，食盒离开了你的手吗？”
“奴婢刚进去，就看到宁妃娘娘坐在殿中，她见到奴婢，很高兴，非拉着奴婢去内室看她新做的衣裳，于是，奴婢便把食盒放在案几上，进去看衣裳，等一会儿出来后，奴婢发现食盒在原地，依然盖得好好的，这个时候，朵儿的食盒也准备妥当，于是，我们就一起去皇后娘娘那儿了。”
白霜沉吟了半晌，似在自语，又似在说与小喜听：
“这么说，在宁云阁里，食盒是没有在你手上的。那么，难道是冬雪？”白霜想到这儿，又使劲儿摇了摇头：
“不会的，绝对不会是冬雪妹妹……”
小喜“扑通”一声跪下，声音带着哭腔：
“娘娘，真的不是奴婢，奴婢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娘娘要相信奴婢。”
“你起来吧，本宫没有怪你的意思。”
夜已深了，白霜却并无睡意，她大睁着眼睛，看着窗外婆娑的树影，这已经是第六天了，云天扬已经有六天没有来看过她了，在过去的那些年里，他从来不会隔这许久都不来看她一眼的，看来，这次他是真的不相信她了。
白霜心里清楚，自己是清清白白的，糕点也是绝无问题的，但皇后的小黑确实死了，这几天自己被禁足，不能出门，但从宫女们的口中得知，现在整个宫中都在口口相传，说怡贵妃送了有毒的糕点给皇后，意欲夺皇后之位，皇上已经很生气了，虽然没有将她打入冷宫，但已经不再宠爱她了。她还听宫女说，平日里那些郁郁不得志的嫔妃们，这几天三五成群，经常聚在一起说笑，比过节还高兴。
白霜在宫中呆了八、九年，深知这皇宫内院错综复杂，女人们共侍一夫，为了争宠，可谓费尽了心机，不惜诽谤和谋害他人，以达到为自己谋利的目的。白霜在世上呆了几千年，在通灵峰那样单纯的环境里，何曾遇到如此多心机叵测之人？在她逐渐认清到复杂的人心和自私自利的人们之后，她变得深入简出，尽量少和人打交道，从不与人道长短，对各嫔妃恭敬有加，敬而远之，只是，因为每天要给皇后请安，皇后对人又还客气有礼，所以，她和皇后便走得勤些，没想到，自己如此小心翼翼，还是被人下了圈套，落入了陷井。
从小喜的叙说中，她认为只有两个地方有疑点，要么是皇后自己毒死了小黑，嫁祸于她，要么是宁云阁有问题。可是，这两点她都不相信，以皇后的为人，应该做不出这么歹毒的事情，但是，她也更不相信自己信任的冬雪妹妹会做出这样陷害她的事情。
翌日起床，白霜面色苍白，形容憔悴，她已经数日夜不能寐，饮食不香，整个人也清瘦了不少。小喜端来了一些粥米和点心，白霜看了一眼，轻轻摆了摆手：
“拿下去，本宫没胃口。”
“可是娘娘，您已经几天没进食了，这样下去，奴婢担心娘娘您的身体……”
白霜淡然一笑，轻言道：
“本宫不会有事情的，你且下去吧。”
“娘娘，都怪奴婢办事不力，害得娘娘如此……”
“小喜，什么都别说了，本宫并没有怪你，你下去吧。”
小喜再看了白霜一眼，行了个礼，默然退了下去。
这天，云天扬还是没有来，白霜恹恹地在殿内坐了一天，喝了一些汤水，虽然没有睡意，但还是早早就躺在了床上。这一夜，白霜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似乎很清醒，又似乎很混沌。迷迷糊糊中，她看到云天扬命太监把她移入到冷宫中，冷宫中条件简陋，彻骨严寒，她请求云天扬不要离开她，但云天扬只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头也不回，转身决然离去，她心痛不已，撕心大喊：“皇上——”
白霜猛然醒了过来，身上全是冷汗，她再无睡意，往窗外看了看，约摸着，此刻应该是寅时到卯时之间，此刻还很安静，除了宫中巡逻侍卫们时远时近的脚步声，竟再无其他声音，正在这时，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地喊叫：
“天啦！死人啦！——”
第16章 慕白离宫
伴随着这一声惨叫，接着白霜便听到了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慌乱的脚步声，物件碰倒后发出的“咚咚”声，还有人慌乱地大叫：
“快去叫侍卫！”
白霜大惊，赶紧从床上起来，往寝宫外走去。在门口，和一个急急忙忙跑过来的小宫女撞了个满怀。小宫女见是白霜，慌乱得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往哪儿放，说话也语无伦次：
“贵妃娘娘，死了……她死了……”
“谁？夏荷，你别急，慢慢说。”
“小喜姐姐！她……她自缢身亡！好可怕……”
白霜浑身一哆嗦，赶紧轻轻拔开小宫女，往宫女们住的地方赶去。只见宫女们住的大屋子内，当中横梁上系着一条白绫，小喜的头套进白绫里，舌头伸了出来，脚下的凳子被踢翻了，角落里，几个身着白色单薄内袍的小宫女，缩在一边，瑟瑟发抖。几个小太监正试着把小喜从白绫里解下来。
白霜心里猛地一颤，差点站不稳，旁边的一个小太监赶紧扶住了她：
“娘娘小心，此地不宜久留，娘娘还是回寝宫吧。”
白霜摇了摇头，沉声道：
“仔细检查一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
几个小太监仔细在房间里逡巡了一遍，一个眼尖的小太监忽然发现案几上有文书，于是赶紧拿了起来，呈给白霜。
白霜慢慢打开文书，是小喜留下的遗言：
“此次皇后宫中投毒一事，实乃本人所为，与他人无关，罪婢小喜，犯下此大逆不道之事，并不想苟活，辞世之前，向皇上、贵妃娘娘及各位宫中姐妹，将事情来龙去脉向大家交待清楚，以免连累不相干之人，增加罪婢的罪孽。
罪婢原本为郡城一普通百姓家女儿，自幼与表哥文秀才青梅竹马，互通情愫。在我13岁的时候，逢皇上选秀女，因贪慕虚荣，罪婢瞒着表哥进了宫，原以为会被皇上看上，从此锦衣玉食，飞黄腾达。却不料不小心得罪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把我贬为粗使宫女，从此再无靠近皇上的机会。后几经辗转，罪婢得到怡贵妃娘娘赏识，留在身边。
几月前，得知表哥已经另行婚配，罪婢悔不当初。我贪慕虚荣在先，皇后娘娘毁我前程在后，那几天罪婢心情欠佳，得贵妃娘娘之命，去给皇后娘娘送皇上赏赐给贵妃娘娘的珠宝。不料，刚进皇后宫中，便被小黑追咬，当时一时性起，就用手中的托盘打了小黑几下，被皇后娘娘看到后，好一顿训斥。阿桂还骂罪婢‘下贱胚子’。自表哥婚配后，罪婢已经心灰意冷，原就不想在这世上苟活。但就算死，罪婢也想拉一个作伴的，就是那毁我前程的皇后娘娘。只是没有料到，人算不如天算，死了小黑，皇后却安然无恙。
原本想下次再找机会，没料想，却让贵妃娘娘受到牵连，贵妃娘娘被皇上禁足宫中，茶饭不思，夜不能寐，日渐消瘦。罪婢深感不安，唯有一死，以证贵妃娘娘清白。希望贵妃娘娘念在我们主仆一场的份上，给罪婢留个全尸，罪婢跪谢感恩。”
白霜看完小喜留下的遗书，头脑一片空白，她在原地呆立了半晌，怎么也不相信，平素里温顺伶俐的小喜，会是下毒的原凶。这中间一定有隐情，只是小喜已死，再无对证。几个太监已经将小喜安放在地上，白霜吩咐太监，捡一口好棺材，将小喜好生安葬。
天亮之后，怡贵妃身边的贴身宫女小喜自缢谢罪身亡的事情，在宫中便传开了，有的人替小喜惋惜，也有很多人表示不相信。都是几个在宫中混世面的人，什么样的状况没见过，于是，有的人就说，这一定是怡贵妃想的脱身之计，找一个替罪羊，把罪责往替罪羊身上推卸完毕，从而洗清白自己，反正小喜已死，死无对证，皇上原本就宠爱怡贵妃，既然有人出来认罪，他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免了怡贵妃的罪责，这一招果然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