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等等……欧阳?”
欧阳霖莫名其妙地看他:“啊?”
李熏然的神色严肃起来:“你记不记得,刚才金启辰的老婆说,他有工作和私人两个手机?”
欧阳霖眨眨眼:“……好像这么说过。”
李熏然朝桌上的证物袋撇了撇嘴:“这才一个,另外一个呢?”
案发现场都已经仔细搜寻过了,那间清汤寡水的公寓也给翻了个遍,不可能有遗漏。
他们对视一眼。然后李熏然沉着脸说:“找信息中心,去查金启辰的另外一个号码。”
第十八章
18、天使与魔鬼(三)
信息中心的反馈还没来,沈姐那里的尸检结果倒是先出来了。
除了报案人倒车造成的伤痕外,死者全身共有11处锐器刺伤,根据伤口形状,判断凶器应该是弹簧刀之类的刀具,死因是失血过多。
李熏然拿着尸检报告皱眉。典型的过度杀伤,处处彰显出凶手强烈的愤怒,非常符合情杀的特征。死者后背和胸口都有伤痕,很有可能是先背对凶手,被从身后刺中,回身反抗时又再次被刺伤。伤口的位置基本集中在尸体的的左腹部,金启辰身高中等,凶手应该比他更矮,身高约在一米七上下,最重要的特征是,他是个左撇子。
地下停车场和大厦的出入口都有摄像头,虽然停车场内部的摄像头没有拍到凶手行凶的画面,但是他作案前后必然要进入和逃离现场,除非有本事钻天遁地,否则一定会被记录下来。装着所有监控视频的U盘已经被欧阳霖拿去分析,李熏然心不在焉地又翻了一遍尸检报告,仍然觉得这个案件有着太多可疑之处。
金启辰为什么会半夜三更独自一人下去停车场?他那位神秘的情人是凶手吗?被拿走的手机里又有什么秘密?
然而这些他现在都得不到答案。
从未有过的焦躁包围了他,而他知道是因为什么。
因为金启辰跟凌远太像了。早上的误会带来心悸的后遗症还没有散尽,那种恐慌让某些他差点就以为已经遗忘的过去死灰复燃。凌远一定察觉到了什么,可他什么都没有问,这种不动声色的宽容让李熏然心怀感激,又让他提心吊胆。
有些事情终究成了他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掉不下来,逃不出去,这是一个无尽的关于自我折磨的诅咒,他将永远不再是一个完整的人。
——只是可惜了凌远。
那天晚上他看着凌远在电脑前闪着光的侧脸,无不沮丧地想,我怕我有一天会毁了他。
这个念头像一辆制动失灵的车,一旦开启就再难停下。而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凌远已经站在他面前了。
他叹了口气,伸手在李熏然的头顶摸了摸:“熏然,有些事情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但有些事情我不说,不代表我就不知道。”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金启辰出事的消息就像水进了滚油锅,瞬间就在他们这个圈子里掀起了轩然大波。韦天舒又是个耳长嘴碎的,也不知道从哪儿得来的消息,中午吃饭的时候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通,就差告诉全世界的人了。
李熏然抬头看他。
原来他知道。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凌远吻上来的时候叹息:“过去的事我在不在乎都没什么意义,未来的事我也做不了主。就我们两个,我们两个好好地在一起,行不行?”
那天晚上凌远难得的粗暴,掐着李熏然的腰像是要把他捏碎了。他眼底发红,咬牙切齿,冲撞的力度大到李熏然几乎撑不住。而李熏然在疼痛、快乐和昏沉中摇摇欲坠,堪堪将死,无意识地紧紧勾住凌远的肩背,被逼到穷途末路,只能呜咽着求他,模模糊糊地像在说胡话。
他说:“凌远……我怕。”
凌远的回应是在他左肩的伤疤上恶狠狠地咬了一口,力道之大几乎见血。他如同末日将临,毫无顾忌地放纵狂欢,非要掌控另一个人的生杀大权,让他一败涂地,生死予夺。
他在最后铺天盖地而来的浪潮里如捞住一片浮叶般捞紧了李熏然,急喘着把人整个扣在怀里。
万籁俱寂时凌远亲吻李熏然的眉眼,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熏然,我一直在这里,哪儿也不去。你……别吓我。”
黑暗里一双手臂缠住了他,蛇一样把他勒得喘不过气来。李熏然的回答像一声哽咽,一场豪赌,一缕清梦:
“……行。”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欧阳霖看见李熏然的时候吓了一跳,这人眼底都是红的,眼皮浮肿,憔悴得像是一整夜没合眼。欧阳霖自己看监控看到半夜三更,虽然蔫头巴脑,却也比不上他状况凄惨,忍不住问:“昨晚干嘛去了,做贼啦?”
李熏然想瞪他,然而他也算有自知之明的,晓得自己如今这幅模样别说威慑力,不落人笑话就不错了,只好不耐烦地挥了挥胳膊:“昨晚上没睡好。”
欧阳霖盯着他紧扣的衬衫领口瞧了半天,突然恍然大悟似的,张口结舌:“不是吧?凌院长他……这么禽兽?”
他又自言自语样的念叨了一句:“……看着挺儒雅一人啊,啧啧,没想到。”
李熏然忍无可忍地一脚把他连人带凳子踹翻在地上。
信息中心的小姑娘来送材料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一幕,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声,“啪”的一声甩下文件夹,跟受惊的兔子似的逃走了。
李熏然:“……”
他掩饰似的咳嗽了一声,欧阳霖讪讪地从地上爬起来,不敢再去触他霉头,乖乖地去拿才送来的报告。
金启辰失踪的手机是市妇幼统一配备的工作用机,李熏然翻翻报告,最后一个接通电话来自医院妇产科的主任。除此以外,来去通话记录大多是相同段号,一看就是同事的工作电话,也没有出现频率特别高的号码,看起来一切正常。
欧阳霖也凑过来:“照理说不应该啊……他总不至于从来不打电话,只用社交软件联系别人吧?”
李熏然支着下巴:“……不对。”
他手指着报告的一处,沉着脸说:“你看他的手机型号,双卡双待的机型——他只有两部手机,但不一定只有两个号码。”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才继续:“让信息中心去跟运营商联系,去查金启辰名下的所有号码。”
话虽如此,然而他们两个都知道,尽管这几年实名制喊得热热闹闹,可这年头银行卡都有作假的,弄一张查不到户主的电话卡更不是什么难事。不说别的,附近几个中小学周围的小卖部里就有,三十块钱一张,用完就扔,什么手续都不要,自然也查不出什么痕迹。
所以李熏然只好转移侦查重点:“你那儿怎么样了?”
欧阳霖的脸耷拉下来,只摇头:“没什么进展。电梯的监控调出来了,被害人是半夜一点半坐电梯下的车库,这个时间跟尸检判断的死亡时间基本一致。凶手避开了地下车库的监控,也没乘坐电梯,应该是从没有摄像头的楼梯间离开的案发现场。大厦出入口的录像我大致过了一遍,没有发现特别可疑的人物,只能大致圈定几个嫌疑人,已经通知物业的人今天来辨认了。”
李熏然下意识地皱起眉头:“那辆红色福克斯呢?有线索吗?”
欧阳霖还是摇头:“我只看了案发前后的监控,没有发现符合条件的车。这家车库出入口用的是感应式门禁,没有登记过车牌号码信息,无从查起。”
线索到这里就全断了。
他们的对手太狡猾,太谨慎,预谋已久,事了身退,没留下半点蛛丝马迹。
李熏然下意识地用手指敲着办公桌的玻璃台面:“凶手跟被害人一定很熟悉,对案发现场的环境也非常了解……他能避开所有监控,能把被害人约到没有监控的地下车库……到底什么理由可以让金启辰半夜三更毫无戒备的去地下车库见一个想杀他的人?”
欧阳霖蹙眉:“你说有没有可能……凶手就住在这幢楼里?”
他迎着李熏然的目光解释:“熟悉现场,熟悉被害人,出入不留痕迹……”
话还没说完李熏然就打断了他:“不会——金启辰根本不在这里常住,何况这种事情,当事人一般都会下意识地避开与人的接触,他不太可能认得其他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