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魂调+番外(22)

韦参军怄道:“杨御史?装什么好人!前脚动刑后脚救人,安的什么心呢!”

张大夫已出了监牢大门,老远还听到他和官差的对话。官差埋怨道:“张大夫,杨御史特意叮嘱不可透露他姓名,你怎不听?惹恼了御史,可有你好看的!”张大夫笑答:“差大哥,这你可就曲解杨御史的心思了。他嘴上说不许让别人知道是他叫我来治那位貌美的小哥儿,其实心里头巴不得他知道哩!你且看着,我这回去不但不会受罚,肯定还要多拿赏金呢!”

韦参军闻言,心里一阵说不出的别扭。什么貌美的小哥儿,什么心里头巴不得他知道,这大夫说得还真是……咳。他觑向莲静那边,见莲静双手抓着铁栏朝外观望,神情十分尴尬,扭头避进牢内。

这时天光大亮,差吏渐渐多起来,下朝的官员带回了皇帝对杨慎矜等人处决的圣旨。据说昨晚卢铉自杨慎矜府中搜出了谶书,罪证确凿,皇帝赐杨慎矜、杨慎名、杨慎馀三兄弟自尽,史敬忠杖一百,流放岭南。其余从犯党羽,流放的流放,贬谪的贬谪,总共有数十人因此而获罪。莲静也被夺去官职,却未判何处安置。

王忠嗣韦参军等听到宣判,不免想到自身,唏嘘感叹。韦参军道:“前几日杨慎矜受刑不过,什么罪名都认了,唯独这谶书供不出来,可见根本是子虚乌有,这回又怎么搜出来了?还不知道是耍了什么手段呢!李林甫为除政敌,真是不择手段!”又感叹道:“大夫爱护士卒,不愿无谓征战以将士性命换取战功官爵,却被说成阻挠军计;与太子友善,竟也成了谋反的借口。吐蕃正虎视眈眈,可叹我西陲又少一良将!”

王忠嗣道:“参军不必担忧,西陲良将如云,哥舒翰、李光弼等皆有勇有谋,他日定非池中之物,没有我也一样能抵抗吐蕃。”

韦参军仍是忧心忡忡:“朝廷纵然不缺良将,但是大夫一心为国,却落得……”思及韦坚杨慎矜下场,不免为王忠嗣担忧。李林甫心狠手辣,他想要除去的人,谁逃得过?

那头莲静突然开口:“参军且宽心,大夫吉人自有天相,命中有贵人相助,此番有惊无险。”

韦参军常听人说莲静居士预见精准,他这么说,定是卜出王忠嗣能化险为夷了。“居士能否明示,是哪位贵人相助?”

莲静推辞道:“这……我能力低微,只知道有吉相,是谁可就算不出来了。”

韦参军也不逼问,心情欢畅起来。王忠嗣却不太相信莲静所说,只是一笑置之。

果然如莲静所料,两日后王忠嗣即出狱,贬为汉阳太守,性命却是无虞了。原来是王忠嗣部将哥舒翰正受皇帝器重,只身轻装入朝向皇帝立陈王忠嗣冤屈,并请求以自己官爵赎王忠嗣罪责,声泪俱下,感动皇帝。另一边太子谨慎事主,高力士、翰林张垍等在皇帝面前力保太子,皇帝也感悟太子深居禁中,从不结交朝中官员,为人又谨慎仁孝,不会与镇守边陲的将领谋乱,所以只将王忠嗣贬官了事。

两件大案几乎同时了结,史敬忠流放岭南,王忠嗣、韦参军贬去汉阳,其余人犯也都陆续遣出京师。然而不知怎么回事,莲静罢职之后却好像被遗忘了似的,再没有处置发落下来,就一直关在大理寺监牢里,之后又迁往推事院关押,长困狱中。

一二•莲释

李林甫连续制造冤狱,所陷者都是他看不顺眼、欲除之而后快的人物,先后有韦坚、杨慎矜、王忠嗣等,或死或贬,都一一驱出他的视野。然而最让他睡不安枕的人物——东宫太子,却始终没有动摇得了。李林甫遂以肃清吏治为名在长安专设推事院,又见杨昭有掖庭之亲,出入宫禁,皇帝多纳其言,曾多次为他办事称他心意,便举荐为御史,同时重用酷吏罗希奭和吉温等共谋事。杨昭等人当然感激李林甫知遇之恩,案件凡是和太子略有关系的都要大做文章,苛酷审查,半年之间有上百人家因此而家破人亡。但是太子本人谨慎小心,皇帝面前又有说得上话的人帮他,杨昭等所发的案子都是琐碎小事,才能安然度过。

莲静玩着手中的石头,抛起又接住,眉梢微微扬起。杨昭这年余里不断加官进爵,度支如给事中,刑劾如御史中丞,据说已经身兼十五个职务之多。一方面以聚敛取悦皇帝,另一方面以兴狱讨好李林甫,才会升迁得这么快,哪一边都是少不了的。

石子在手里翻来覆去。其实以自己所知所见所闻,早能断定杨昭是什么样的人物了,他这样的行径一点都不意外。纵然他曾经救过自己,也未必是出于好意——实际上莲静始终没有弄明白杨昭救他有什么目的,就像他现在也不明白,杨昭这样把他关在牢里不上报处置,一年多了,他到底要做什么?如果说他是忘了这回事,又不太像,偶尔他还是会过来转转,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做些莫名其妙的事。

比如昨天他就过来,皮笑肉不笑地说:“一直这样关着你也未尝不好,只是无趣得很,等得人着急。”然后故意与他为难,找着一个借口,蛮横地将他打了二十大棍。

莲静倒不怕杖刑,也不会觉得无趣,只前年年末着急了一下,但那时新入狱未久,眼看着木已成舟挽救不及,只好罢了。这两年之内,都几乎不会有什么大事了。

那是在年底任命高仙芝为安西四镇节度使、征原安西节度使夫蒙灵察入朝之后,李林甫为杜绝边帅功高者入相,上奏称胡人比文臣勇猛善战,又出身低贱难结成党羽,略加恩惠便可为朝廷卖命,因而请以胡人为边将。从此边陲各镇节度使都开始任用胡人,安禄山尤其受到皇帝器重,拥兵在手雄霸一方,必成外重内轻、尾大不掉之势,后患无穷。

莲静皱起眉,扔了手中石子。纵然不在狱中,以己之力,如何与李林甫抗衡?皇帝对安禄山深信不疑,再加上李林甫撺掇,谁能说得上话?

他忽然感觉有些疲惫,心想真如杨昭所说,就这样一直关在狱中未必不好,就不必去想这些非自己力所能及、却不得不面对的烦心事了。

他往床上一躺,正想小睡一下,忽然听到外头街上一阵嘈杂喧闹,有官兵凶悍的呼喝道:“相爷路过,快快让道!”街上人群纷纷收拾东西避让,鸡飞狗跳。这是李林甫要从此经过,金吾卫为他肃清道路。

在李林甫之前,宰相都以德行处事,辅佐君王,不因位高权重而骄矜炫耀,出行时扈从不过寥寥数人,民众也不必特意回避让道。李林甫与人结怨无数,出外怕遇刺客,每次必带百余名士兵保护,并让金吾卫提前肃清街道,前后百步之内不许旁人靠近。

不一会儿街上便静悄悄不闻人声,只听由远而近的脚步声响和肩舆晃动的咯吱声,到近处时停了下来,几个人模模糊糊地说了些话,便往推事院中来。

李林甫么?他来这里做什么?

片刻之后,就看到几名侍卫拥簇着李林甫进了后院牢狱,陪在李林甫身旁的是杨昭,边走边向李林甫诉说着什么,脸上表情似乎是十分为难。莲静眼尖,看到他左手活动不甚自如,僵直地垂在身侧。

他受伤了?昨天明明还好好的,指挥狱卒杖责他时就是用的那只手扔下的令牌。

还想凑出去看清楚一点,李林甫一行人却往他这边走来,莲静刚来得及退回去坐到床上,众人已到跟前。李林甫盯着莲静上下打量,莲静顿了一下,还是起身对他行了礼。

杨昭道:“相爷你看,他昨日刚受二十大板,今早便康健如初,定是有神明护佑。”

李林甫观察一阵,转问看守的狱卒:“夜间你也在此看守么?他如何在一夜之间伤愈的?”

狱卒回答:“禀相爷,他昨夜一直睡在牢中,被褥覆面,今晨出来便是这副模样了。”

李林甫扬眉:“蒙于被中不敢示人,必定暗里做了什么手脚。我倒要看看他是用了什么妖法能屡杖不死!”说罢命令杨昭:“把他拖出来再打二十大板,就陈在外头,看他怎么化伤愈合!”

杨昭犹豫着不动,李林甫催道:“杨中丞,怎不行动?”

杨昭回道:“回相爷,下官是……不敢。”

“不敢?”

杨昭勉力举起受伤的左手:“不瞒相爷,自从发现吉镇安不死不伤,下官一直心有不安。昨日吉镇安对下官出言不逊,下官将他杖打二十。说出来不怕相爷耻笑,夜里下官梦见有神人示警,说吉镇安乃半仙之体,交流人仙两界,有神明庇护,下官不但不予尊奉,还屡次恶待,仙人不满,要对下官施以惩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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