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少冉惊奇地问。那只摆锤一直缓慢左右摆动着,三根雕花针里有一根也正在转动,看起来很玄妙的样子。
“听说是海外的刻漏。”言煜显然很喜欢这个刻漏,少冉鲜少见到如此令他爱不释手的东西。“真不知海外还有多少这般奇妙的物事,看到这个,孤更觉得自己孤陋寡闻了。”
“它怎么会动?”少冉好奇地用手指碰了碰那根雕花针。
“孤也很好奇,本想拆开来看看,然而府上俱是笨手笨脚的人,想着你素日最是心细,便让人寻了你来。”言煜笑道:“你去哪里了,怎地才来?”
“因故换了一身衣服才来,耽搁了时间。”少冉没有提那几个质子,也是同情他们,不想叫他们在言煜眼里更加低微。
言煜见他不欲细说,便没再追问,只叫侍从取了工具来,同少冉一道拆卸起面前的刻漏。
本指望里面有什么奇妙法宝的两人只拆出来一堆带齿的小轮子,不由得都很失望;然而更无奈的是,刻漏拼不回去了。
少冉很是惶惶,努力回想刻漏原先是什么样子;言煜却像是已从对它的迷恋中脱身而出了,大手一挥便叫人将残骸抬了出去。
“你若喜欢,孤叫人再去搜集一件送你,这件刻漏必然不是独一件,只是别的恐怕不如这件精巧。”他见少冉有些不舍,大方提出要送少冉一个。
少冉哪里敢收,自然连连拒绝。
“你不肯收,那便没法子了。是你不要,不是孤不给。”言煜突然变得很严肃:“有位贵女托孤问你要件东西,孤是给她做了保证的,你可不能不给。”
第33章 番外·永夜无殇2
少冉糊涂了,怎么无故冒了个贵女出来?
“殿下说的是谁?”他皱着眉头,丝毫记不起自己什么时候遇到过梁国某位贵女。
“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言煜笑道:“她可是京城出了名的才女。”
少冉一脸尴尬:“殿下莫笑话我,殿下明知我素日不闻窗外事……”他时刻所想都是如何脱身回到大夏,哪里有闲情知慕少艾。“我与她素不相识,无论她想要的是什么,恕我不能交给殿下。”
“这可奇了。”言煜惊讶道:“那位贵女可是张口就说出你名字,孤还以为你们曾有来往,既然你说不识得,那位贵女之托便当做没听到吧。不过,知晓有贵女心系与你,你难道不想知道对方是谁么?她不仅是才女,出身高贵,再过几年只怕也是京中世家子弟趋之若鹜的美人。”
“殿下不要再取笑我了。殿下知道我满心里只有一件事,她便是世间独一个的美人,如今我也是无暇顾及的。”少冉正色道。他还只是个十三岁少年,狭长的凤眸和饱满的面颊都还带着几分稚气,神色很认真,在言煜听来却像是小孩子的话一样。
“等你再长大些,可别后悔。”言煜戏谑道:“不知多少人羡慕你这福气。”
“我不会后悔,男儿之志不在女色。”少冉正经得像是小孩子说大人话。
言煜无奈地笑了笑。
外面能收集的书卷渐渐地远不能满足少冉的需求了,他试探地向言煜提出想在太子府上借阅书籍,本以为言煜会有几分犹豫——毕竟梁国皇帝不允许——谁知言煜竟一口应了下来。
言煜让他想看什么书都提前告诉自己,他直接拿到两人碰面的房间里,以避人耳目。
少冉在太子府的时间便比以前频繁许多。但他怕会害了言煜,因此总是隔几天才去,便是去了,也不会待到太晚。
言煜倒是不放在心上,他劝少冉说:“你不必担心孤,父皇那边孤自然有办法。若是来不及看完,夜里宿在太子府也不要紧,省得你看了一半不知甚解,又要浪费许多时间琢磨。”
少冉对言煜很是感激,但仍旧固执地不肯依从,不愿意给他带来太多麻烦。
忍着读书的欲望不去太子府时,少冉时常会去城里的法云寺,听那里的老禅师讲经。
比起梁国人,大夏人双目更深邃些,鼻梁也更高些,很是惹人注目。少冉为了不引起事端总是站在角落里,因他去得频繁,老禅师很快便注意到了他。下一回少冉再去时,便有小沙弥请他到耳房里候着。
老禅师年纪很大了,面容神色很是祥和,少冉原是很惴惴不安,见之立即平静下来。
两人见过礼,老禅师突然说道:“恕老衲直言,冉公子心地过于善良,并不适宜争权夺利。”
少冉怔住了,他还什么都没有说呢,怎么老禅师就一副洞察世事的样子?
少年人的不平之心被激发了:“大师何出此言?”
“惭愧,老衲只是一个普通的禅师,算不得大师。”老禅师谦虚地说道:“只是老衲活得久,察言观色或许比旁人精通些。今日邀冉公子一见,只是想提醒冉公子,以公子的性格,只怕不多时就有祸端。老衲有一言相劝:放下功利心,莫交权贵,方能避开苦难,安度此生。”
平日听他讲经,少冉很是心平气静,也愿意听;今日听他让自己放弃功利心安度此生,少冉心里不由得有一股火直往外窜。
“大师以为,如何才算得不是祸端呢?”少冉忍了又忍,终是没有对老禅师发火,只是语气冷淡许多:“难道被迫远离家国,不知此生能否魂归故里算不得苦难么?大师教我放下功利心,焉知对我而言是否才是苦难呢?”
放弃争夺之心,像其他几位质子一般浑浑噩噩地度日么?那还不如杀了他!
老禅师看出他正与满心的怒气相抗,叹道:“冉公子便当老衲多事罢,是老衲思虑不周,贸然相劝。老衲还有一言,冉公子若执意于如今的道路,凡事务必小心些,尤其人心,最是不可测。”
听起来像是街头相士蒙人的话,少冉心绪未平,自然不由得对老禅师诸多不满。
但他未在面上表露出来,只是礼貌地作了一个揖:“多谢大师指点。”
从此他再也没去过法云寺。
言煜性雅致,除了饮茶,也时常邀少冉去太子府赏花。少冉尽管不好此道,每每言煜邀请,也都很给面子地去了。
言煜说城郊有个没什么的名气的寺庙里桃花开得好,邀他同去。少冉一听要出城便有些犹豫,但言煜保证说有他在父皇不会怪罪,又感叹除了少冉,连亲兄弟也不愿意同他一起去赏花,少冉心一软就答应了。
出城赏花的日子在两天后,少冉为着避嫌不再去太子府,这天突然收到李含光的书函,邀请他去茶楼喝茶。
自从那次他们邀他去喝酒、他不给面子地半路走人以后,李含光等人就没搭理过他,偶尔碰面也对他冷嘲热讽,讥笑他攀高枝。李含光怎地突然想起约他喝茶?
少冉猜他大约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想找自己帮忙,便叫人套了马车去赴约。
然而坐在包厢里的却不是李含光,是个年轻的梁国男子,有些面善。少冉尤在琢磨,那个年轻男子已经无奈地笑了起来:“不用猜我是谁了,今日请你来的事情还希望你不要告诉别人。喝茶是假,劝诫是真,你要是个聪明的,就听我的劝,离太子殿下远些。”
怎么最近总有人劝他?
少冉便起了戒心:“先前法云寺禅师也劝我,莫不就是你在背后指挥?”
“你看起来不笨嘛,”男子眼睛发亮:“真想不到能把圆澄禅师气成那个样子。那你应该很懂我的意思了,也无需我多说了吧。”
“为何你要劝我离太子殿下远些?可是有人要加害太子殿下?”少冉见他似是个没什么心机的人,便理所当然地以为有人要从自己这边下手,加害言煜,所以男子才来劝自己。
“谁能害得了他?”男子翻了个白眼:“是你,懂不懂!你要是还顾惜自己,趁早断了跟太子殿下的来往。我不能说更多了,万一你嘴巴漏风,我可就惨了。总之就这样了,你可千万要记住我的话。”
男子起身,退到墙边,少冉这才发现这个厢房并不是个普通的厢房,它与隔壁的厢房之间隔着的不是装饰的花墙,而是可以拆卸的隔扇。男子将隔扇推开一条缝,钻了进去,却又回过头来嘱咐他:“我好心来提醒你,你可别出卖我,你今天没见过我,我也没跟你说任何话,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