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之砚在台下骄傲的看着自信的妹妹,突然之间发现她长高了许多,这一年间,她的个子已经和青青差不多了。她已经褪去了小女孩的稚气,出落成娇俏的少女。想起几年前父母刚去世时,她那瘦弱无助的样子,突然觉得这几年自己吃的苦都不算什么了。
到了拍卖环节,竞争意想不到的激烈。宋之砚虽不搞收藏,但对艺术品的眼力还是有的。很多拍品价格虚高,还竞价不断。说得好听是大家的公益心使然,但其中也有攀比的因素。竞拍的时候很多学生在场,父母自然要让孩子有面子,举牌时绝不手软。
宋之砚捐赠的画在倒数第二个拍卖。他因为考虑到在普通家庭悬挂,画的尺寸并不大。按他自己的预计,拍卖到几千块就已经很理想了。
拍卖师先介绍了画的背景和作者,即开始喊价。令他没想到的是,有几个家长频频举价,价格很快飙到一万五千块。此后竞价开始胶着,两家轮流举牌。以宋之砚的观察,大家竞价的时候多少有斗富的因素。拍卖师最后落槌的时候,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因为这幅画被拍出了全场最高价,四万块钱。宋之砚作为作者,都深感意外。
拍得这幅画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女士。衣着光鲜,保养得宜。一向不讲究穿戴的宋之砚上台,把自己的画作移交给这女士,两人的衣着形成了鲜明对比。好在宋之砚对这种形式从不在意,能为学校筹得这么大一笔钱,目的已经达到。下了台,他就转身去别的地方帮忙。
今天作志愿者的家长不少,但以妈妈居多。这种场合,非富即贵的爸爸们似乎不屑于出面。宋之砚成了为数不多的几个男性志愿者,更是其中最年轻的一个。他也因此被寄予了很大期望,一些需要出力的岗位都在争抢他。其实拍卖之前,他就已经在停车场做了半天交通协管了。
今天学校的操场被装饰成了一个游乐场。设置了很多游戏项目,学生们要想玩,需要买票。卖票收入当然也会一起捐赠。宋之砚被分配到了一个最受欢迎的项目,做棉花糖。学校租了一台机器,倒进去糖浆,就会拉出细细的糖丝。这活看着非常有趣,几个妈妈争先尝试,但是没多久就败下阵来。因为胳膊实在太累了。此时轮到宋之砚上场。还有一个老外也自告奋勇和他协作。两人互相介绍,才知道这老外是学校的外教,叫Coffman,教英语和法语,来中国以前教过小孩画画。两人共同语言颇多,一会儿英语,一会法语的聊天,时间倒也过得很快。
孩子们面对粉色、蓝色的棉花糖,自然是抗拒不了诱惑。摊位前排了长长的队,宋之砚累的满头大汗,胳膊酸的抬不起来。
他正在摊位前忙活,看到墨墨和一群朋友一起排队买棉花糖。宋之砚用余光观察她这些朋友。今天学生们不用穿校服,几个孩子都一身名牌,只有墨墨是普通孩子的穿着。
宋之砚对于自己的衣着一向不讲究。他有七八件衬衫,一天一件换着穿,很多衣服都还是上大学时在美国买的,都洗得掉色了。但是对于墨墨的衣服,他还是比较上心的。她个子长得快,今年一年就集中添置了好几次衣服。他买衣服讲究舒服合体,不注重牌子。今天观察下来,墨墨的衣着和同学们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由于排的队太长,几个墨墨的同学开始怂恿她加塞:“墨墨,你哥哥不是在这帮忙吗?让他先给我们做吧?”
墨墨禁不住大家的催促,走到队伍前面问:“哥哥,你看我还要排多久的队才能买到?”
“怎么也得半个小时,人手不够。”
小姑娘伏在哥哥的耳边问:“能给我们先做吗?他们说可以多付钱。”
宋之砚听了脸色立刻变了:“墨墨,你觉得这样对其他排队的孩子公平吗?”
“哦,我知道了。”墨墨也知道理亏,立刻回身冲朋友们摇头。
那几个孩子最终还是没有耐心等,一起跑走了。
排在前面一个十四、五岁,满头发胶的男孩,眼神追随着墨墨好久好久。宋之砚立刻就开始注意那男孩。这孩子个子已经很高,穿着似乎太讲究了。
男孩子拿到棉花糖后,举着往墨墨跑走的方向追过去。宋之砚见了,立刻对那外教说:“我去下洗手间,马上回来。你先坚持一下。”老外点头,宋之砚朝着墨墨跑走的方向追去。
不一会儿,他就在一个楼道转角远远看到墨墨,她面前还站着举着糖的男孩。墨墨似乎不愿意接,又不知怎么拒绝,正在踌躇。见到哥哥,立刻像见了救星,对那男孩说:“我哥哥来了,这个糖你自己留着吃吧!谢谢。”说完就向哥哥这边跑来。
“这孩子几年级的?”宋之砚一脸担心的问妹妹。
“好像是高一。我也不怎么认识他。”墨墨撅着嘴说。
“回头告诉我名字,他要是老来找你,我就告诉他们老师。”
现在这个年代,早恋并不鲜见,但是墨墨只有十三岁,太小了。他知道自己的妹妹外貌出众,即使穿着普通衣服,在一群满身名牌的朋友中也可以脱颖而出。这就让他更担心了。
离开墨墨,回摊位的路上,宋之砚才发现刚才自己跑得有些太急了。此时胸口里砰砰乱跳,有点喘不过气来。他按着胸口使劲调整呼吸,见到操场旁有看台,赶紧坐下休息一下。
“宋先生,您没事吧?”
宋之砚正闭眼急喘,听到一个女士声音。抬眼看时,却是刚才竞拍他的画作的女士。
“嗯……您好。”
“宋先生,我叫关婕。刚才拍得了你的大作,还记得吧?”
宋之砚点头。
“你脸色不太好,是不舒服吗?”
“没事,有点累了,休息一下。”关婕见他虽然脸色苍白,谈吐却如常,放下心来。
“我很高兴能得到那幅画。我是做艺术品投资的。我的画廊里还真没有您这种风格的作品,所以今天是势在必得。”
“看来关女士也是业内人士。”
关婕从书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宋之砚:“我有一个画室,类似于青年艺术家孵化器。签约了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大家自由创作,画室负责营销推广。”见宋之砚颦眉不停的翻看名片,她接着解释:“最近这几年,艺术品投资市场很火爆。但是艺术家们不一定都会推销自己,所以我成立了这家画室。不知宋先生现在在哪高就。如果有兴趣,欢迎你来看看。”
“我……目前在独立创作。孵化器这个思路还是第一次听说。您觉得我的风格适合您的画室吗?”
关婕见他真的感兴趣,芜而一笑:“我很喜欢你的风格。现在很多年轻画家追求颓废,力求特立独行。但是你的画里没有一丝颓废。我看到了淡淡的忧伤,还混合着对未来的期望。”
宋之砚听了,心里默默认同,他哪里有资格颓废,他只有强打精神活下去。
“谢谢您的评价。我会找机会拜访。我还要回去帮忙,先走一步。” 和关婕告别,宋之砚起身走回摊位。此时临近中午,学校为志愿者们提供盒饭。宋之砚一早就出来了,忙活一上午确实有点饿了。打开盒饭,是炒米饭配地三鲜,还有咕咾肉。菜色油亮,透着油腻。宋之砚有点犹豫,他常年服药太多,胃被反复刺激,很难伺候,米饭太硬,或是炒菜的油不新鲜,吃了都会不舒服。此时却见那外教兴奋的说:“我最爱咕咾肉了,茄子看起来也很好吃,宋,今天沾了你们志愿者的光,这可比吃食堂好多了。”
见外国友人兴致这么高,宋之砚哪里好意思多事,也乖乖的掰开筷子,低头吃起来。
活动下午还要继续,宋之砚匆匆吃完饭,继续忙活。
随着棉花糖摊位前又排起了长队,宋之砚觉得有点力不从心了。他的身体似乎从来都比他预想的还要糟。他知道,这盒饭他不该吃。那油腻的饭菜似乎在胃里炸了锅。他觉得胃被一根绳子拧着,而且越拧越紧。
随着他做棉花糖的速度减慢,白人小老头看出了他的不妥:“宋,你还好吗?”
宋之砚疼的有点站不住,他脸色煞白,按了按腹部,不好意思的朝那外教苦笑:“我可能得休息一下。”
小老头倒也够意思,立刻叫来了其他人帮忙。宋之砚才得以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