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帘里面的两个人,自从元恪敲门进来,就再也不敢有什么动作了。停在那里,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最后王贞伏在元月肩膀上悄悄说:“老公,你要不,先把我放下吧……咱妹离得咱们那么近……”
元恪坐在马桶上以后,终于有了点心里安慰,觉得肚子不那么难受了,结果又无意一瞥——浴帘底下他妈的什么的时候多了一双脚?!
橘黄色的拖鞋,脚腕很细,一看就是女人的脚腕。
关键是,元恪还瞥见了那双脚的脚踝上,还贴着前天她亲手给她贴上去闹着玩的纹身贴纸,一朵小红花。
她嫂子怎么也在里面……
刚刚只有一双脚,一转眼多了一双脚,她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他们在里面干什么!
元恪突然觉得肚子更疼了。
妈的好尴尬啊……她真的超级后悔没在上厕所的时候带着手机来玩……
元恪尴尬无比、安静如鸡地在马桶上僵坐了一分钟左右,心里反复犹豫要不要提上裤子出去……
突然浴帘拉开一条缝,王贞湿漉漉的脑袋探出来。
元恪看着王贞,一手按在自己肚子上……她觉得自己要出内伤了……
王贞脸色潮红,开始向元恪比划。
元恪看了半天才明白她的意思。
得了,这俩人,浴巾没带。
王贞比划完,浴帘又严严实实地拉上了。
元恪觉得自己再也待不下去了,换了片姨妈巾以后,就冲出了浴室。
她从阳台晾衣架上飞快地扯下两人的浴巾,飞快地跑回浴室。
浴帘里伸出了一只手,元恪把浴巾慌乱地一塞,飞快地逃离了“案发现场”。
回到自己房间,重新钻进被窝,元恪一直在打哆嗦。倒不是觉得冷……但就是控制不住地哆嗦……
她把头蒙起来,哆嗦了很长时间都没睡着。
王贞把一个暖水袋塞进她被窝的时候,她都清晰地感觉到了。
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元恪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夏明光掀开了她蒙在头上的被子。
元恪很气地发现她自己什么也没穿,夏明光也什么都没穿。
他俯身上来的时候,她觉得自己要烧熟了。
他低头亲她,亲了她的眉毛边儿,还有她的脖子。
她很着急,她双臂揽着他的脖子,强硬地吻了他的嘴唇。
他弄得她有点疼,而且疼得很真实。
虽然是个梦。
元恪惊醒的时候,发觉天还没亮。被窝里王贞塞进来的热水袋已经凉了。
她确实疼,下腹部那个位置,有很明显的坠痛感。
元恪用胳膊半支撑起自己的身体,从床上爬下来去了趟卫生间。
浴帘现在是开着的,地板砖上还有点潮意。
元恪瞥着莲蓬头下的那片地板砖,想到了几个小时前看到的一双蓝拖鞋和一双橘黄色的拖鞋……四只脚……
妈的,她刚刚是做了个什么诡异的梦……她在心里骂了句。
从卫生间出来,元恪已经没有什么睡意了。
才清晨五点半。
她回到房间,打开桌前的台灯,拿过了自己的手账本。
常舒曼上次送她的两卷新胶带,她还没来得及用呢。
这个手账本她用了好多年,封皮有点旧了,用透明胶粘过一次。
本子快用到头了,还剩下最后两页纸。
她一直觉得,最后收尾要收好,所以这两页纸一直留到现在。
元恪在台灯前发呆。
她看着桌上摆的那个铁皮罐,里面放着夏明光给她做的小纸团。下周又要月考了,但她的语文成绩……好像没什么进步。总觉得辜负了小明老师。
她拉开书桌抽屉,里面叠着那个撒了气的小熊维.尼氢气球。氢气球在天花板上飘了半个多月,里面的气一点一点漏光了。后来王贞收拾屋子的时候,随手把已经瘪了的氢气球扔了,最后还是元恪自己跑到垃圾箱里翻出来的。
疯了。元恪这么觉得。
自己疯了吧。
她为什么会有这种幻想……
她离那些很遥远吧……
抽屉除了瘪了的氢气球,还有那个墨蓝封皮的本子。元恪把它拿出来,翻到扉页,上面用钢笔写着——C市六中第37届运动会 第二名。
最后她把这个本子重新塞回抽屉,从笔筒里抽了一支荧光笔,在手账本上的倒数第二页上写——小明老师,今天客串了……我的梦。就是那种,跟春天有关的梦……
差不多七点的时候,她又爬上床睡了一觉。
因为是周末,元月和王贞一般不会着急催她起床。
元恪醒的时候很晚了。
她跨出房间门的时候,正撞上元月胳膊下夹着新买的浴帘,朝着主卧的方向走。
兄妹俩同时愣住了。
元恪理直气壮地想:该尴尬的是我哥,不是我!
她站在原地,给了元月一个她自以为冷峻不羁的微笑。
元月一下子脸涨得通红,错开视线,钻进了主卧。
元恪目送元月进了房间。
呵,新买的浴帘是黑色的。很禁欲嘛。
-
元恪总觉得自己做了错事。
毕竟在梦里那啥了夏明光。不太好……
周一早自习,她心虚地隔着讲台,想悄咪咪看夏明光一眼。
夏明光像有第六感一样,抬起头来看她。
他在笑。
元恪觉得心更虚了,当即把头低下。
然后欲盖弥彰地在微信上说了句——
【元硌】:又要考试了,我怕语文还是原地踏步,先瞅瞅小明老师最近心情怎么样……会不会吃了我……
夏明光很快回复——
【夏明光】:心情很好,你放心考。
……
元恪这次还是在第三考场。
郑凛这次跑到了倒数第四考场。他激动得热泪盈眶:“天呢!这次我没抄老大的卷子,这次我自己考的!我居然也可以坐在这么靠前的考场吗!”
月考的理化生三科是分开的。
第一天考语数英,上午、下午、晚上,都安排了考试。
第二天下午考完生物,同学们各回各的教室,开始整理东西。
夏明光一直没出现。
元恪边整理东西,边向他座位那边瞄。
晚自习夏明光也没出现。
元恪在微信上问他去哪里了。
一直到晚自习结束,夏明光也没回复。
元恪捏着手机,一直等,等到晚上十一点多,夏明光的对话框里还是没有新消息。
第二天早自习夏明光还是没有出现。
消息一直没回。
元恪去问郑凛他们几个,都说不知道。
【我们寨是黑风寨】群里一直在问夏明光,但夏明光一条也没回复。
直到课间操,元恪才从吴怡那里得知了一点夏明光的消息。
吴怡在微信里跟元恪说——夏明光语文考试考到一半,摔了笔,就出去了。监考老师拦都拦不住。然后就再也没出现,剩下的考试他都没参加。
元恪坐在自己座位上,一手戳在手机屏幕上,一手戳在小熊维.尼的铁罐上。夏明光还是没回消息,不管是个人消息还是群消息。她已经两天没见到夏明光了……铁罐里的小纸团也没再增加。元恪想起她刚接过这个罐罐的时候,夏明光把里面饼干留下的一层油腻都洗干净了,她闻到了洗洁精的味道。教学楼的水龙头里没有热水,冬天水冷得刺骨,他的手骨节上泛出一层浅淡的红色。想起他当时的手,冻得发红的骨节,元恪有点失神。
元恪忽然意识到,夏明光这个人,不管以什么身份也好,都不能消失在她的生活里。他如果莫名其妙地不见了,她心里会很不安宁。他现在之于她而言,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明亮的光。
元恪打开手机通讯录。
她的手机号码连带着一个套餐,每个月都有固定的通话时数、短信条数和流量。短信和流量她用得着,但通话时数每个月到月底都是满的。
她调出夏明光的电话号码,按下了人生中第一个“呼叫”。
元恪把小熊维.尼的铁罐罐揽到怀里,把额头抵在桌子边,耳朵贴到手机上。
其实她什么也听不见。
但她心跳得厉害。
突然她手机震了一下,她知道这意味着对方接通了。
她把手机拿到眼前,还确认了一下。
确实接通了。
接通了……说什么呢……问他去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