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个巧合。”阿不思平淡地说,“也许……”
“但如他所言,午后,阵雨,一直到下午。”阿丽安娜鼓起两腮,“你不喜欢他,是不是?”
“我只是不太相信占卜。”盖勒特·格林德沃做出过许多预言,从天气到未来。除了一个,全部成真。而那个错误的语言偏生是最重要的。阿不思翻过手掌,皮肤光洁平滑,没有任何疤痕,手腕上也没有,但他总觉得手心隐隐作痛。查看糖果存货,冰蟾蜍还剩两个,他闭上眼思考,最后颤抖着手拿出一盒毛毛牙薄荷糖。
“亲爱的埃菲亚斯,”阿不思提笔写下,“收到你的信我很高兴。”这句话发自内心,虽然尚不明显,但他真的尽量去向朋友展露内心思想,哪怕就一小部分。“你说得对,上次我的想法是过于偏激,不过,在阿不福思和阿丽安娜没有成家立业之前,我不会考虑自己。‘珍宝在何处,心也在何处。’我的家人是我最宝贵的财富。多谢你的关心。至于那位傲罗,我差不多猜出了他的身份。他是位值得尊敬的巫师,具有强大的力量。不过非常遗憾,我对他没有特别的想法……是的,我不喜欢别人的追逐,这令人不适。”
他将信纸卷起,交给等候多时的猫头鹰。对面的窗户拉着窗帘,那位金发年轻人模糊的身影动来动去。假如他不是个对自己一无所知的天才,那必然就在装神弄鬼。阿不思对他摄神取念,这个十六岁的辍学生是超一流的大脑封闭术高手,不但将他的思维渗透全部屏蔽,居然还能制造虚假的记忆。想起那两个赤身裸体的麻瓜女孩,他就忍不住又咽下一把薄荷糖,然后从抽屉最深处取出一本破旧的小书。
——《诗翁彼豆故事集》。
对面的灯熄灭了。阿不思释放出一个侦查咒语,巴沙特的房子毫无异动。鉴于哪个盖勒特·格林德沃都显现出的魔法天才,对他而言,不留痕迹地离开算是小菜一碟。他等了片刻,只听到地精唧唧咕咕的咒骂和撞击栅栏的响动。“闭嘴!”一声德语在静夜响起,接着“哐”的巨响,窗户关上,地精飞了出去。
是时候睡觉了。阿不思耸耸肩,也关上了自己的窗户。
“你觉得咱们关系怎么样?”金发少年热切地问。阿不思被他抓住肩头,那人的力气好像打算捏碎他的骨头。“关系?”他茫然地思索,盖勒特靠得太近了,令他心脏悸动,难以呼吸,“我们的关系……呃,像兄弟那样。”
“去你的,”盖勒特用德语骂道,使劲摇晃阿不思的身体,“谁他妈要和你做兄弟!”
“那我们是朋友,很好的朋友。”阿不思脑子被晃成一锅浆糊,“很好很好的……朋友。”
“你真是傻了,要么就是嘴硬。”盖勒特笃定地说,“阿不思·邓布利多,你喜欢我。哦,不对,更准确地说,你爱我。你爱我,阿不思。”
“爱”这个词让阿不思瞬间回过神来,糟糕透顶,他那些肮脏、阴暗、荒唐不已的想法被他最好的朋友察觉到了!“不,”他结结巴巴地否认,“没有,我不爱你——不,我对你,我们是朋友,盖勒特——”
“你脸红了,我的道德家。”盖勒特叼着他那根枯枝状的魔杖,利索地解开阿不思领口的第一枚扣子,“你干嘛不承认呢?你就是爱我。你的眼神出卖了你,你看我的时候,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为了更伟大的利益。”阿不思想阻止盖勒特,“死亡圣器,还有……”
盖勒特挑着嘴角微笑,阿不思爱死了他这个表情。他金发的同伴是那样英俊,那样快乐,那样狂放不羁,像一股自由的强风。他深深地被他吸引。“我爱你,阿不思。”盖勒特收敛了笑意,认真又严肃,“让我亲吻你,抚摸你,碰触你。”他鲜红的嘴唇凑上前来,一手牢牢地扣住阿不思的腰,另一只手从解开的领口伸入,揉搓胸口的皮肤。阿不思十八岁了,他明白这种行为的含义。失乐园于眼前展现,蛇在苹果树下吞吐信子。这是不洁,是亵渎,但堕落的感觉如此幸福,青涩的欲望使他沉迷。他放弃思考和挣扎,默许了盖勒特的举动。
“你要摸摸我吗?”盖勒特忽然说。
阿不思羞涩地点点头,解开对方的衣领,露出少年人结实的躯干和白皙的皮肤。他缓缓探出手掌,放上心脏的位置,然而那里一片死寂和冰冷,没有任何跃动。
“你的心脏去哪里了?”阿不思惊愕地问,“盖勒特,你的心——”
盖勒特笑了,“无须担心。”他拿出一个水晶匣子,里面放着一颗跳动的心脏。但这颗心脏与正常的不同,皱缩成一小团,上面长满了黑毛。阿不思害怕极了,“盖勒特,你做了什么?快把它放回去!”
“已经太迟了。”少年的金发褪去色彩,他变得苍白、冷漠和邪恶,“阿不思,”中年的盖勒特·格林德沃面无表情地举起老魔杖,“你已无处可去。”
第十七章
“我哥哥教我跳华尔兹,盖勒特。”阿丽安娜隔着栅栏冲盖勒特挥手,“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还有二十八天结束。盖勒特懒得和小女孩计较称呼的问题,英国人一代不如一代,与他无关。他被巴沙特赶了出来,“老憋在屋子里做什么?”老妇人说,拉开了窗帘,灿烂的阳光立刻铺满地板,“出去,随便哪里——但是不要炸掉什么东西,听到没有?”
就算最平庸的巫师也炸过坩埚,更别提十五六岁的男孩。有段时间,德姆斯特朗的男生以烧毁别人的头发为荣。盖勒特懒洋洋地从小街这头走到那头,再折返走到河边。河边长着一棵粗壮的歪脖子柳树,熊蜂飞舞,他挑了根粗壮的枝干,用帽子捂住脸。
蜂蜜的甜香轻柔地包围了他,“那个”阿不思的香水味。真正的阿不思没用过香水,准确地说,那个两个月的相处时光中,他不记得红发的恋人身上有奇怪的香味。当然,那时邓布利多家经济窘迫,阿不思也拿不出闲钱“打扮”。不过他喜欢漂亮的小玩意儿,把奖杯擦得闪闪发光。盖勒特取笑他像只喜鹊,阿不思斜着看他一眼,然后他们就接吻,抚摸对方,滚一身草叶和泥巴。
“圣诞节……我要,我要送你件礼物,”盖勒特气喘吁吁,“你绝对猜不到。”
“就算你把你的心给我,我也不会惊讶。”阿不思甜蜜地说,“我也会送你圣诞礼物。”
他是要给阿不思送一样特别贵重的圣诞礼物,具体要送什么,已经湮灭在百年前的时光中。1899年的平安夜,他躺在柯尼斯堡一家小旅店的阁楼,听楼下闹哄哄地唱歌。没人送他礼物。阿不思会收到很多礼物,他想,少我一个算不了什么;再说了,他恨我。失望掠过心头,盖勒特轻轻擦拭老魔杖……没有礼物,没有阿不思,那又如何呢?他的计划开展得无比顺利。几个月功夫,他已经获得了死亡三圣器之一。“我要让他认识到他的问题……他是个懦夫,我会赢得胜利。到时候邓布利多得哭着祈求饶恕。”但老魔杖也不能使心情高涨,一定是圣诞节的错。“没了他,我还可以找到其他志同道合的人……世界这么大。”
他终究没能找到第二个阿不思。世界这么大,阿不思·邓布利多只有一个,他的心也只有一颗。在那个夏天,他的心不知不觉地送出去了,然而他本人当时并没有意识到。
“愚蠢的青少年。”盖勒特用帽子驱赶熊蜂和小昆虫,“走开。”他跳下柳树,沿着小路往回走。阿丽安娜大概一直趴在栅栏后面窥伺,他刚拐过弯,那女孩就像一只按了弹簧的恶尔精般跳了出来,咯咯直笑,“盖勒特——”
盖勒特目不斜视,阿丽安娜飞快地跑到路中央拦住他的去路,“嗨!我叫你呢!”
“让开,小丫头,回去玩你的布娃娃——”
“我十四岁了,是大女孩了!”
“哦,”盖勒特拉长了调子,“大女孩。”他发现阿丽安娜穿了条麻瓜样式的裙子,“那是什么,南瓜吗?你为什么要在袖子上缝两个膨胀的南瓜呢,小姐?”
“这是泡泡袖,你这个,”阿丽安娜转动眼珠,“小家伙。”
盖勒特虽然对自己暗示过无数次,但还是差一点勃然大怒。“没礼貌,”他嘶嘶地说,“你哥哥该教教你礼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