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画漫画的过程中逐渐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她想要画出更好的故事,去传达她想表达的情绪和世界。
她守着自己小小的温暖世界,直到藏在书桌最里层的画稿被父亲发现。
沈朝雨诧异于她居然画这种不入流的东西。既无技术含量,又无文化内涵,从根本上就不符合沈家对子女的期待。
“我们家不需要这种快餐化又难登大雅之堂的东西,收起你的心思,好好学学你哥哥。”
沈橘被父亲狠狠说教一通,撕了她的画稿。
那是她第一次将自己压抑的情绪爆发出来,大声告诉父亲他们总是拿哥哥的标准要求她,她也是独立的个体,有自己的思维和想法,不想做他们手中的提线木偶。
她想追求自己喜欢的东西,而不是成为沈家的标准模板。
沈橘记得自己摔门而出时父亲震惊的表情和母亲的呼喊,外面在下雨,她却顾不上这么多,只想痛痛快快找个地方把积压的不愉快都发泄出来。
她在雨中奔跑,脚步踏过的每一个洼地都溅起大片水花。雨夜路上行人很少,从头到脚很快湿了个遍。弯下腰拄着膝盖喘气,沈橘侧过头的时候,刚好和玻璃橱窗中自己的影子对视。
玻璃橱窗中的少女看起来有些狼狈,头发湿成一缕一缕贴在侧脸上,眼睛却亮晶晶的,像是盛满了整条街的霓虹星光。
终于说出憋在心里的话,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满腔对未来的憧憬。
从那以后,她和父母的关系降到冰点。沈荇不在国内,全家只有奶奶一个人支持她做自己喜欢的事。
高三的时候奶奶去世,她画了一篇名为《玻璃世界》的漫画纪念奶奶,一举夺得《Pegasus》新人大赏赛冠军,正式走上漫画之路。
大学开始,她几乎不再回家。除了沈荇,也鲜少与家人交流。
她知道自己走在一条注定孤身披荆斩棘的路上,但她从未后悔过自己的选择。人总要勇敢去尝试一些事情,老去时回顾这一生,才能没有遗憾地对自己说出“无愧于心”四个字。
晚餐依旧是淮扬菜,谢行舟也看出她有些心不在焉,替她夹了一块盐水鹅:“怎么,有人惹你了?”
谢行舟在家的装束和他原本的气质一样都透着一股懒散,柔软的宽松蓝灰色毛衣,领口稍微有些低,能看见半截线条优美的锁骨。
明明是像黑豹一样高贵优雅的男人,却会在系着围裙做饭时散发出浓浓的人间烟火气。好像隔江袅袅升起的炊烟,氤氲了一幅小桥流水人家的美好画面。
沈橘用筷子戳戳碗里的白米饭,想了想,开口:“其实我父母不支持我画漫画。”
“然后?”谢行舟搁下筷子,双手微微交叉置于身前,认真听她说。
“他们只认同高雅艺术,不喜欢漫画这种通俗艺术。”沈橘抬起头看他,“我和他们闹崩很久了,大概处在断绝亲子关系的边缘。”
沈橘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鬼使神差就和谢行舟说了,但她总觉得,想听听他的看法。
“你家里人今天找你了?”结合沈橘现在的状态,谢行舟迅速抓住了重点。
沈橘点点头。
“没有人想妥协,依然僵局?”
沈橘继续点头。
谢行舟挑眉,身体往后一靠,一只手臂随意搭在椅背上看她:“没想到你还挺勇敢。”
有勇气和家里人对抗的年轻人不少,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在对抗后拥有脱离家中的力量。放肆表达想法后依旧需要依赖父母生存的对抗,只会在父母眼中变成小孩子的任性。
漫画足以让她和家里决裂,说明她心里对于如何选早有定论。和他倾诉,并不是真想听他分析利弊,小狗狗一样的眼神分明就在说让他顺着鼓励鼓励她。
思及此,谢行舟从椅子上起身,走到她跟前。
沈橘呆呆看着走过来的谢行舟,他温暖的手掌落在她头上,替Orange撸毛一样揉了揉:
“既然已经决定了,就走下去。你父母究竟怎么想的我无法揣测,只要自己无悔于心,就不用在意别人的看法。”
他高大的身影遮住了一些吊灯的辉芒,眼中却像缀着星河一样明亮浩瀚,引人陷入一片温柔宇宙。
沈橘静静看着他,心里那些郁结和焦躁逐渐平息,只余下落日余晖般的平静。
于是她乖乖“嗯”了一声。
睡觉前又将包中的文件翻出来看了看,最后还是咬咬牙将它塞回去。今天这样的谢行舟,让她没法下手。
周六早上谢行舟直接连早餐也包了。等待喂食的时候听见门铃响,沈橘带着Orange去开门,看见门外和谢行舟眉眼有几分相似的男人时微微一愣。
男人率先拧起眉头,开口就是质问:
“你和谢行舟什么关系?”
第15章
门外的男人穿着剪裁良好黑色大衣加西装,雕刻着精致花纹的纽扣下领带系得一丝不苟。眉眼凛冽,下颌轮廓险峻,他只是随意站在那里,便浑身散发出一股非常具有压迫感的优雅气质。
结合年龄长相,他大概就是谢行舟的哥哥,刚执权不久的谢氏总裁谢行止。
沈橘被他逼问般的视线吓得后退几步,Orange不明所以地在两人之间看了几眼,也跟着往后退。
说好的谢行舟和谢行止这对兄弟都是玉一样温润的男人呢?谢行止看起来比谢行舟吓人多了好吗!
他们谢家都是这种人前温文尔雅人后本性流露的人设吗?
谢行止毫不客气进屋换鞋,带着探寻意味的视线没有离开过穿着居家睡衣的沈橘。沈橘被他盯得头皮发麻,恨不得缩到地里去假装消失。
听到动静的谢行舟走出来,见着沈橘和Orange的怂样忍不住觉得好笑,摇摇头,一把拽住沈橘的胳膊将她拉到自己身后。
抬头对上谢行止的视线,谢行舟依旧是漫不经心的模样:“大清早的能不能别吓人?你过来干什么?”
谢行止扫过谢行舟拽着沈橘的手,又将视线投向厨房。随手将大衣挂在衣架上,解了袖口的两颗扣子往餐厅走:“有点事和你说,我还没吃饭,给我也准备一份。”
“你就不会吃了饭再过来?”谢行舟随口回了谢行止一句,松开沈橘,示意了一下餐厅方向:“我哥,不用理他,过去等我。”
沈橘看了一眼餐厅方向散发出来的无形气压,使劲摇头:“我去厨房帮你。”
谢行舟被她逗笑了,曲起食指在她额上敲一下,叹息:“怕什么,有我在他能怎么样,过去坐着。”
明明自己和谢行舟没什么关系,但沈橘就是觉得心虚。毕竟她现在是穿着睡衣被人家撞见出现在独居弟弟的家里……
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沈橘缓慢挪到离谢行止最远的椅子附近,小心翼翼拉开,刚坐下,就听见谢行止又开口了:
“你们做过了?”
沈橘被惊得立刻弹了起来,反应三秒才领悟谢行止的意思,使劲摆手:“不不不,谢先生你误会了,我们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关系。”
谢行止双手交叉置于身前,袖口下露出一截漂亮的手腕,上面同样戴着一只拥有齿轮构造的铂金手表,他和谢行舟好像都特别喜欢这种能看见齿轮的机械表。
谢行止只是静静看着她,那视线却像有千斤重,压得沈橘动弹不得:“那你们是什么关系?”
“我、我们……”沈橘努力思考着如何给她和谢行舟的关系下定义:“我们是纯洁的革命情谊,合作关系!”
谢行止收回视线,淡淡“哦”了一声,显然没把她的话当回事。
沈橘感觉头秃,但谢行止不再说话,她也勉强有勇气重新坐下。
空气流动近乎凝固,谢行止抬手看表的动作都吓得沈橘跟只受惊的兔子一样。谢行止在心里觉得好笑,他还是第一次见自家弟弟带女人回家。看她的反应,不像是那种别有所图的女人。不仅如此,这丫头看起来怎么也傻乎乎的。
该不该说是他们兄弟口味差不多呢……嗯不对,他家那个小东西其实一点也不傻,只不过胆子小了些。
思及此,谢行止微微勾唇。
他突然露出的和煦笑容顿时让沈橘更惊恐了,埋头逗桌下的Orange,拒绝和谢行止有任何眼神交流。
这种沈橘单方面的尴尬一直持续到谢行舟从厨房过来,今天是日式早餐,盐煎三文鱼、纳豆拌饭加味增汤。谢行舟径直走到沈橘身边坐下,毫不顾及远坐在另一端的谢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