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钊比划着,好像在说亏本买卖,但其实获利巨大,因而面有得色。
他忽地抬起头,瞳孔放大,嘴巴微张。
苗辉起先神情严肃,提起了笔,鼻子里轻蔑地哼了一声。
四号,是指四号海.洛因,制毒者或毒贩通常在其中掺加奶粉、滑石粉,以降低纯度,获取暴利。
吴狄在监控室捶桌子赞叹:“十哥神来之笔!”
十音自觉情绪有些出离控制,离开审讯室去喝口水,被吴狄追着问:“你是怎么想到的?这线索不挨着啊。”
十音简直没脸回答,她也没想到金钊会猝不及防提到违禁品。
她在追问女孩的事情。
那个女孩80%是笑笑,时间、地点全都吻合。
“还不知道他能说出多少来。”
“至少他承认从事过相关交易,这事就算撕开了一道口子!”吴狄很兴奋,“怎么眼睛都红了,为那女孩难过吧?你歇着,我接着审。”
吴狄接手后面的审问,把话题引到当前,询问金钊酒吧被缴样品的来历。
“邹直在养殖场落网,已经指认了你,其他的来源也很快就会找到,金法师真的要保护他们,等着那些人反过来指认你么?”吴狄在笑。
金钊斟酌之下,有了动摇。
笑笑极有可能被卖去了M国。
十音在思考如何入手。
曹满的爹是金溪人,金钊前妻在T国落网,很快也会被引渡回南照。问来问去,金溪那边始终还是厉锋人头熟。
厉锋那里,本来虽未挑破,但十音的手机即时就做了反干扰处理,他自然已经知道。十音本觉得这倒挺好,心照不宣,省得面上一团和气,还得接着装。
要是为了其他,十音是一百个不情愿求他。怎奈现在事情重大,面子事小。
她请厉锋吃了一顿午饭,已经拜托好了。十音只说是朋友的案子,十音朋友也多,厉锋没有细问,答应得很爽快。
十音千叮万嘱,打听一个叫曹满的混血毒贩加人贩,另外,等金钊前妻一到南照,马上帮忙审问。一定要清楚当年贩卖女孩的路径。
与此同时,近年M国有了自己的政府,合作办案的过程中,十音先后认识了几位M国边境警员,有些私交,她下午就联系上了。
那边的同行很热情,建议十音多发些照片线索过去,以便更好地帮忙查证。
孟冬手里的笑笑照片,想必已经非常久远。
是否应该先确认,那就是笑笑,并且她还活着、无恙?她多希望能带给他的,全都是好消息。
十音犹豫许久,还是去找了江岩。
没有照片,无从找起。孟冬自责愧疚了那么多年,如果能早些让他得知,笑笑的走失并非意外,是场蓄谋的交易。会不会减少他一星半点的自责?
江岩很惊讶:“他连找妹妹的事都拜托过你?孟冬真够信任你的……不过看来他托对人了。”
江岩手头没有笑笑照片,承诺去要。
“他随口提的。”十音提醒:“你别说太多,也别提我,只想法要来就行。”
她希望是好消息,但从职业角度,要作最坏的打算。她不知怎么面对他,去要那些照片。
江岩答应得好好的,对十音感激涕零。
夜里梁孟冬来电,告知外公脱险,已经醒了。但心肌炎引发心力衰竭,过阵子需要安排手术,植入起搏器。他可能得多耽误些日子,等定下手术方案再回。
孟冬虽没带琴回去,家有备用琴,白云上也回了S市,白天就在孟冬家里排练,让她不要担心他。
十音一一应着,觉得很不对,她担心什么?
他俩……虽然能听到他的声音,又极满足。
“照片,我一会儿发你,拜托了。”
十音很窘迫:“江岩怎么半点都靠不住,反复让他不要多说。”
“为什么不让说?怕我知道你牵挂我?”
“……”
“怕笑笑的事追查不到结果,像你对我似的,勾我见了希望,转头又插来一刀。是不是?”
他要么不说,毒舌起来,能把万事说得不堪。
“不是的。”十音强自镇定,“就是怕你失望。”
“那还是牵挂我。”
“……”
梁孟冬毕竟是挂心,急切想要了解案情,十音很理解,挑能说的一次都说了。
他听完,思虑了许久,说:“像是笑笑。十五年,第一次得到最靠谱的消息,竟是从你这里。”
“如果可以确认,那这事就不是意外,”十音告诉他,“本来我真的是想,等有了确切的好消息,再告诉你。但一来找人需要照片资料,二来……想你能放下。”
隐隐听得到他的呼吸,过会儿他又开口,声音很冷:“我放不下的事很多,做梦总在找人,找不到。”
十音鼻尖酸得难受,声音干在口腔。
心头全是悔意,孟冬要是此刻就在面前,她一定要抱他,紧紧抱他,不做混蛋了。
“孟冬,你要作个决定,是现在就告诉家人,还是等有了眉目再说。”
“你的建议?”
“现在最关键是找到人。我不了解你父亲,我怕他不熟悉边境。”十音认真分析,“追究什么的,都是后话。我不建议……兴师动众,当然如果能利于找到人,就没关系。”
“和我说话那么严谨?”他冷哼,“你不就是担心我爸添乱,明说不行?我不告诉他,等你的消息。”
“我会竭尽全力。”
“为了工作?还是为了我?”
“……”
梁孟冬又问:“为了这事,听说又请人吃饭了?”
又是江岩,这个八卦之魂!
十音也不知为什么,居然很心虚:“机关食堂请个小灶,虚与委蛇一下,没吃什么,请人帮忙么。”
“和你的花花草草虚与委蛇,吃小灶;和我虚与委蛇,只吃一碗米线。”
“和你不是……”
“哼,我知道,”梁孟冬提醒十音,“花花草草,限期处理干净。”
“呃,厉队不是……”
“不需要那么多语气词,说你知道了。”
“……知道了。”
梁孟冬满意了:“晚上练琴了?”
“练了,”十音答,“下班后跑去练了两小时。”
“我不在,你就有空了。”
十音笑,好像真的是这样。气氛轻松多了。
“我的确缺练,连着练两小时累死了。”
被他无情嘲笑:“体能还那么差。”
“训练不练手指。”十音申辩,终于说到她得意的部分了,“我体能很好,特别好。”
“敢不敢比比?”他问她。
声音沉沉的,像有块磁铁,吸住她。
又像火,烘着她的耳朵。怎么比?
十音脸一热,岔开说:“主要是……耳朵起茧,为什么偏偏是保卫黄河。”
一弹就浮现从前斗琴的画面,都魔怔了。
“那你想合奏什么,梁祝、化蝶?”他问。
十音无语,为什么一说完正事,她就一直是在被孟冬调戏的节奏上?
他还在说:“那白云上多余了,回头还得P掉他。再说……不喜欢那主题,不吉利。”
“你还信邪?”
“不信怎么办?找了个不要命的祖宗。”
“……”
挂电话,手机里收到梁孟冬发来的数十张照片。
从前十音不忍心和孟冬聊妹妹,他偶尔倒会需要倾诉,只是陷入自责时话不多,气压很低。这种痛苦不能替代,十音只是听他一遍遍拉郁郁的乐句,听得人心碎。
难得今天他有兴致,打字接着聊,问十音笑笑像不像他。
十音告诉他不像。
“虽然不像你,却觉得眼熟,说不上来为什么。”
梁孟冬驳她:“看谁都有我的影子,那还不是像?”
“……”
还有一段笑笑三岁生日的视频,三岁的笑笑已经会在钢琴上弹单手旋律,弹的彩云追月。十一岁的孟冬迁就地拉着琴,给她轻轻和着音。
真是可怀念的年岁,镜头里竟也有小白和江岩,个个青涩。美好得像个梦。
十音发现孟冬今夜还夹了私货给她。
有张他抱着笑笑拍的合影,约莫十一、二岁,是她从未见过的。兄妹俩脸蹭着脸,很亲昵。
孟冬年少面庞上已有了日后轮廓,目光注视镜头,他一定很喜欢那位摄影师,唇角的笑意里,藏得都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