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姚远从外面走进来,阳光透过窗柩上的花形图案照在他的宝蓝色太监服上,随着他的走动起伏。
站到李青慕的面前,姚远轻声道,“主子,皇上命人将凝诗凝笑杖责了。”
李青慕轻嗯了声。
“主子,皇上昨夜留宿关雎宫……”姚远又道。
“姚远……”李青慕打断姚远的话,道,“你入宫多年,可曾想过出去?”
姚远一愣,沉默了。
他是太监,出了宫还能做什么?
“能让问晴出去吗?”李青慕看着满脸惊讶的问晴,对姚远道,“你有人脉将她送出去吗?”
问晴屈膝跪在地上,看着李青慕慌张的问道,“主子,奴婢,奴婢做错什么了?还是奴婢惹您不高兴了……”
“没有。”李青慕环起双膝,看着问晴在嘴角挑起浅笑,“你很好,只是这宫里不好,你在这里早晚会变成第二个采香,我私心想着,不如让你出宫,嫁个老实人,好好儿的过日子。”
问晴连连摇头,眼中露出坚定,“主子,奴婢不出宫,您在哪里,奴婢就在哪里。”
“真傻……”李青慕轻叹一声,对姚远道,“姚远,将凤阳殿内的奴才,都换了吧。”
“主子。”姚远也了跪下来,这批忠心的奴才他费了许多的事才集到一起,“您是怎么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材烧。”李青慕将头枕在手臂上,对姚远道,“我现在遇到了过不去的坎,想留你们一条性命。你现在将他们换掉,等我翻身时他们还会再忠心于我。如果不换,只怕……”
李青慕说得轻描淡写,姚远心中却是翻起惊天巨浪。他看着李青慕良久,确定了李青慕不是在说慌后,对李青慕磕了个头,道,“主子,奴才,奴才按您说的做。只是奴才和小谷子是不会走的。”
李青慕微颦起眉,后脑突然发寒。不想再思考问题,她对姚远道,“随你吧,我去睡会。”
问晴忙站起身,扶着李青慕进了寝殿。
躺在床榻上,李青慕睁着双眸,无一丝睡意,只觉得身上发冷。命问晴熬了一碗安神药来,才沉沉的睡了过去。
李青慕再次醒来,已是日落西山。落日的余辉照在云彩上,形成大片大片的火烧云。
李青慕坐在殿门口的摇椅上,看天上形态多变的云彩,心绪飘远了。
她对这里已经恋无可恋,要早做打算了……
问晴扫了眼院门口,抬手轻碰了下李青慕的肩膀。
李青慕低下头,看到建宁帝踏着落日的余辉走进了凤阳殿的院落。
眼眸一紧,李青慕觉得自己心底有个地方拨动了下,痛得厉害。
扶着问晴的手起身,李青慕走到建宁帝的身前,屈下膝,“臣妾参见皇上。”
标准的宫礼,柔柔的态度,螓首向前微倾,露出白皙的后颈。
眼前人,不再是那个中了情蛊的完颜哲,她再没有了任性胡闹的权利。
她微低着头,像建宁帝任何一个妃嫔一样温顺卑恭。
建宁帝握紧双拳,在李青慕的身侧走向宫殿。
李青慕未动,让建宁帝一瞬间以为,凤阳殿内又来人了。
可,没有,他的身后没有人。
看了须臾,建宁帝发现李青慕的视线,落在了成片成片的火烧云上。
火烧云被夕阳映得火红,照在李青慕白皙如玉的脸上,如用了上等的桃红色胭脂一般。
在摇椅中坐下,建宁帝看李青慕站在那里看火烧云。直到太阳彻底落下去,天边的火烧云变成灰色。
李青慕被映得桃红的水眸也随之变成了灰色,可却依旧盯着天边不放。
“你昨日到清心殿内找我,可是有事?”建宁帝问。
他不愿意相信李青慕去清心殿,为的只是偷看奏折。
李青慕眨了眨水眸,脑子里反应了好一会,将建宁帝那句话的意思吃透。
轻眯上眼睛,她想不起来她要去清心殿做什么了。
“你就这般不愿意同我说话?”建宁帝走到李青慕身侧,见李青慕闭紧双眸后将牙齿咬得硌硌做响。
眼见着两人又要谈崩,问晴忙在一侧问道,“皇上,可是传膳?”
“传……”
李青慕睁开眼睛,跟在问晴的后面进了饭厅。
建宁帝跟在后面,眼睛锁在李青慕身上。
李青慕的穿着很是简单,一身水蓝色的宫装,发未挽发髻,随意的披散在肩上,从头到脚,未戴一件首饰,连对耳环都未戴。
同样,那块整日挂在腰间的凤佩不见了,柳叶同心荷包不见了。伸出手抓住李青慕的皓腕,本应该戴在那里的玉石手钏也不见了。
李青慕看着自己被握紧的双腕,眨着眼睛发愣。
建宁帝的手握紧,李青慕受痛,抬起头不解的看着建宁帝。
当建宁帝的怒气落到她慢一拍的大脑里时,她愣愣的问道,“你气什么?”
此时,两人已经落坐,问晴已经在她的面前布下碗筷。李青慕对面前的白玉碗和银筷问,“你气什么?”
建宁帝去拿汤匙的手一顿,冷着脸道,“我没气。”
说罢舀了一勺汤送到李青慕的唇前,等了须臾不见李青慕喝,建宁帝收回手,把汤匙放下了。
李青慕看到自己被问晴引着坐下,面前摆上了碗筷。耳边传来一声什么,然后一个汤勺递到了嘴前。
下意识的张嘴去吮,可吮到的,却是空气。
入口的冷气,让李青慕心中猛的一惊,游离的思绪终于回来了。她看摆在面前的菜品,暗中嘲笑自己居然幻想到建宁帝喂她喝汤,像以前那样。
伸手拿起银筷,李青慕食不知味的用膳。
建宁帝一口未动,看着李青慕无喜无怒的将面前的一盘素炒豆腐吃完。
将温了的汤放到李青慕面前,建宁帝冷声道,“喝汤。”
汤碗与桌面相撞,发出‘呯’的一声轻响。
李青慕抬头,入眼的是建宁帝没有一丝笑意的面孔。
她拿起汤匙,去喝面前的汤。汤刚一入口,胃里无故升起恶心感,头一歪将其吐在了一侧。
建宁帝脸色更加阴沉。
李青慕见建宁帝身上的怒气高涨,用袖摆擦了下嘴角,端起汤碗一仰头全喝了下去。
建宁帝重捶了一下桌面,起身后大步离去。
问晴从外面神色焦急的跑了进来,看着坐在那里神色淡然的李青慕问道,“主子,您,你和皇上……”
“不知道。”李青慕轻轻摇头,捂着胸口把喝进去的汤吐干净。
她什么也不知道,她拒绝去思考任何问题。
不想,就不会痛,不想,她就是一个局外人。
李青慕,把心封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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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 恶梦
李青慕的生活,没有丝毫的改变。 她依旧是凤阳殿中的昭月夫人,只不过,建宁帝已是很少再踏入凤阳殿中一步。
建宁帝近日来多去的,是新封的妙娘子和水美人那里。
妙娘子才情甚好,最擅长的是在右腕上带着近半斤重的腕石,持起狼毫在宣纸上挥写出正宗的颜体。
笔劲之钢毅,要比一个跨马提刀的男儿还要强上许多。
当摘下腕石,妙娘子又能舞着如葱白削成的玉指,在古筝之上弹出天籁之音。
水美人相比妙娘子,少了三分才情,却多了五分温婉。其性格如名,温温似水,与之接触过的妃嫔,皆说水美人是个难得的似水佳人。
相比这两位,兰良人便不够瞧了。兰良人,以柔媚为主,可偏偏她的柔媚入不了建宁帝的眼。
再加上兰良人性子嚣张,自是不招人喜欢。
建宁帝越是不宠兰良人,兰良人心中却是不甘。秦皇后能为皇后也就罢了,凭为什么秦若水这个在秦府时处处不如她的庶女,进到宫中反倒压在她的头上了?
因此,她行事更加的刁蛮嚣张了。
建宁四年二月十五,兰良人与身子刚刚养好的文充媛在御花园之中相遇,一番唇尖舌剑之后,文充媛罚兰良人在御花园的碧叶池旁跪三个时辰。
兰良人顶着烈日从上午巳时一直跪到了下午未时。时辰到了还未等宫女扶她站起来,头一歪便晕了过去。
中了暑热的兰良人醒来后没有在自己的宫殿中好好养病,而是大哭着跑到关雎宫中对秦皇后诉苦伸冤。
孕中的秦皇后被气的脸色苍白,小腹一抽一抽的隐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