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上头是怎么处理的。
只是一昧的安慰林长坤:“坤哥,别难过了,好好打扫一下,你的事业很快就可以再做起来的。”
林长坤听见这安慰,苦笑道:“怎么做起来?”
“重新再招一批人嘛,反正栗峥也不会出来了。你总不能一直等着他吧。”
林长坤话音刚落,店里就来了一堆不速之客。
这家店面久未开门,这一开门,就迎来了一对特别的顾客。
他们不是来买东西的,他们,是栗峥的父母。
栗峥家距离这里很远,出事后,这二老一路倒腾了汽车货车和三轮车,再加上一小段的水路,这才找到了这里。他们都是做些小生意的老实本分的农民,凭着好运气,这两年倒腾些小买卖,赚的钱还不少,算是老家那边第一个万元户了。靠着这份家业,栗峥的几个哥哥姐姐们,过得都还不错。而栗峥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栗峥爸爸一直觉得,这个幺儿是整个家族的荣耀。
所以他一出事,大家的感觉便是,家里最有希望最有文化的那个人倒了。
栗家上下为此闹成了一锅粥,而且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偷税漏税,在一般人的眼里,这样的行为简直就是调薪法律,是疯子才会干出来的事情,栗家的几个兄弟姐妹,对弟弟这反常的举动一致表示很震惊,最后商量之后,决定让老大跟着父母,亲自动身跑一趟。
在店里,三个人见到林长坤的时候,他们已经徘徊了好几天。
栗聪带着父母,这几天吃不好睡不好,担心弟弟的安慰,现在看见林长坤出来了,总算是也打听到了栗峥的处理方式。
当听到三年有期徒刑的时候,栗峥妈妈哀嚎一声,差点儿晕厥过去。
“我的儿啊!”
小小的店面里,妇人痛心的呼喊响彻了整个屋子,身为人母,最最疼爱的就是幺儿,他们决定,去监狱探望儿子一眼。
想着自己兄弟的遭遇,林长坤心里又难受又不敢直接表现出来,叔叔阿姨们已经够难受了,他又怎么忍心再表现出来些颓废的情绪呢。
“那、小兄弟,这里的生意和财产,你们是怎么打算的?”
栗聪的询问并无恶意,毕竟这里也有栗峥的一份,他关心自己弟弟,自然也想了解这边店铺的运营情况。
林长坤面不改色,淡定到:“全部充公了,算是抵扣税款和罚款。”
他低着头,一边搬着货物,一边在心里默数着损失。
听到这个消息,林新丽也怔住了。
“全部充公?这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栗聪也道:“这是真的吗?到底罚了多少钱?”
“七十万。”
三个字波澜不惊的从他口中出来,把这几个人都结结实实的吓了一大跳。
“这么多钱哩,咋罚这么多?”
栗峥的爸爸茫然无措的坐在椅子里念念叨叨,老头这两天的头发几乎全白了,为了孩子的事情奔波劳累,接连几日不眠不休,终于得到了消息,结果却还如此的不尽人意。
逼仄的店铺空间里,几个人用各自的方式,默默的承担着这个沉重的结果。
尤其是林长坤,亲手将自己钻研了四年的机器,一件一件的从货架上搬下来的时候,浑身的血管都是紧绷着的。
他有一种被毁灭之际的疯狂感,那种感觉,没有人能感同身受。
原本以为明卓会陪在他身边,在经历了失去事业,最爱的人又疑似背叛的时候,他这才感觉快要撑不住了。
在局子里的时候,不管情况有多糟,他都还有一口气在。
那口气,是他振作的理由,是他坚持下去的借口,是她往日笑靥化成的信念,支撑了他这么久,现在这口气,终于要断掉了。
没有人能理解这种锥心的痛意。
他送走了绝望的栗家人后,就一直在角落里默默的干活,把店面打扫的干干净净,把所有货物收拾的妥妥帖帖。
林长坤打算,处理完手上所有的事,去找明卓,他不相信他的心尖宠会这么随意的放弃他,放弃这么久以来的相濡以沫。
可惜,在他决定了去找明卓的时候,店铺里的座机响了起来。
叮铃铃的电话铃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响着,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心,没由来的一阵狠抽,骤然的疼痛在身体中流窜奔腾,一瞬间,他甚至疼的没有腾出手来接电话。
过了约莫着几秒之后,他伸出手,接通,电话里却是林新丽母亲许芳的声音。
“长坤是你吗,我、我是芳姨,我用公共电话给你打的,你快回家来一趟吧,你妈妈病了,情况、情况不是太好。”
林长坤觉得头上被人当头来了一棒子,被打的措手不及。
他拉着林新丽就往外走,锁上店门之后,骑上自行车,在后座上,林新丽觉得自己好像是在贴着地飞行,她壮着胆子,偷偷地将手缠在了林长坤的腰上,隔着几层单薄的布料,她能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
那暖暖的体温,在手心里一点点的传来,一股莫名的悸动充斥着内心,明明是十万火急的时刻,林新丽却觉得浪漫无比。
她恨不得,让回家的路再变得长一些,可惜,这半小时的路程,在这个男人疯狂的骑车下,只用了大概十几分钟,就从百货大楼这边,迅速的感到了柳家胡同。
这里是林长坤家所在的胡同。
有街坊邻居看见林长坤出来,便急急忙忙的想要上前打个招呼问问情况,毕竟是从小看到大的优秀孩子,他出来了,大家心头还是高兴的。
林长坤这会儿可没什么心思去和街坊们说道,他像一阵小旋风,从胡同口,到家门口,坑坑洼洼的石子路上,他蹬的飞快,像是在平地起飞一般,对自己和林新丽俩人都颠的够呛。
推门而入后,林长坤顾不得被丢在外面的自行车,朝着里屋母亲的卧室飞奔,这时候,许芳正手忙脚乱的拿着帕子擦拭周月青嘴里喷出来的鲜血。
殷红的血液,就像是墨水一样,将青黛色的床单被罩染成了血红,小小的屋子里,怕她再着凉就没有开窗,空气里都是一股腥甜的血味,充斥满了整个儿房间。
林新丽对这个味道本来就和敏感,所以一进门之后,就捂着干呕的嘴巴冲了出去。
她胃里就像是在翻江倒海般难受,长这么大,第一次接受到这么浓烈的血腥气,卧室床边,林长坤慌乱的抓住母亲的手,冰冷的五指似乎已经开始没有什么力气,她看到儿子来了之后,努力的试图用手握住他的手,但是尝试了几次之后,都因为自己实在是太过虚弱而徒劳无功了。
“妈,你 怎么了,怎么不叫救护车?”
“傻儿子,我没事,叫啥救护车?”
“妈,连你也骗我吗?”
林长坤声音颤抖,这时许芳打扫完了屋子,偷偷地将那本病例放在了他的脚下示意他待会出去自己看。
林长坤瞬间就明白过来了,他一边紧紧地攥住母亲的手,一边偷偷地掀开脚下的病例,那胃癌两个字虽然写的龙飞凤舞,但是仔细辨认却不难,甚至上面还有各项检查的 报告。各项数据指标都证明,他的母亲得的病确实是胃癌。
一股绝望的情绪在心底深深地扎根,带着无尽的悲伤,他很清楚,病来如山倒,尤其是周月青这种以前身体一直很好的人,这一次大病来袭,能不能熬过去,几乎全看造化。
晚期的癌症,没有治疗的好方法,尤其是是胃癌,他也知道,这一刻,林长坤跪在床边,低声的啜泣着,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他一路走来,经历了无数风浪,只有今天,一切都是那么的让他难以忘怀。
爱的人和仇家纠缠不清,生他养他为他付出一切的母亲游走在生命最微弱的边缘,一手打拼下来的事业,被人当成了活靶子,精准打击了不说,还要被夺去所有的心血,事业毁于一旦,爱情不堪一击,亲情天翻地覆。
林长坤抓着母亲的手跪在床边,眼泪无声的滑落完毕,已经无泪可流,这是他人生的最窄处。
当母亲的手,开始变得冰凉,他便知道,生离死别的上演,没有人能幸运的躲故去 。可在这方面,他只是显得比旁人更加倒霉一些。少年丧父,青年丧母,这人间最有力的爱,都只保障了他短短没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