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门之后,商时景才察觉到自己现在已不是在四海烟涛之内了,毒龙殿人生地不熟,正要关门,忽然看到一道倩影飘过,模样十分熟悉,好似是南霁雪,便下意识追了出去。
南霁雪移动残留的法力余迹隐隐波动,因时间并不长久,尚未完全消散,有规律可寻,商时景便循着灵力追了过去。
毒龙殿整体不算太大,然而周边区域却并不小,奇形怪状的植物在这恐怖的环境之中疯狂成长,巨大的树叶遮蔽下来并非带来阴凉,而是近乎窒息的湿热跟阴郁,像是什么阴沉沉的噩梦。
商时景踏入污泥,丢失了南霁雪的踪影,他并非是对南霁雪有什么怀疑,只是冥冥之中似是有什么预感,就如见到不符合常理的事情,人总会生出些许疑虑跟好奇。
正当商时景左顾右盼之时,忽然听见了尚时镜的声音,几乎一下子紧绷起了身体,略有些不知所措。
“没想到你会来。”尚时镜声音含笑,凝视着自己这位四妹,叹息道,“当真令我惊讶。”
“你要是真的没想到,就不会只唤我一个人出来了。”南霁雪冷笑了两声,抬起手腕稍稍一弹,腕上的手钏随着她的动作发出响声来,她淡淡道,“你只不过是想找我一个人,何必说这些话呢?之前带来花无奇之后,你居然还敢出现在我的面前,实在是很有勇气,难道你觉得我不会杀你?”
尚时镜笑道:“你会吗?”
“那可说不准。”南霁雪半真半假道,不过她的确没有动手的打算,甚至连声音听起来都那么的心平气和,“可我也知道,你既然敢独身一人来见我,就带来我难以抗拒的条件,我眼下还没造成任何损失,倒不妨先听听你的来意。”
商时景听得毛骨悚然,之前易剑寒与他提及李杏儿一事时,他尚未感觉到此刻这般恶寒,不过他眉毛微挑,仍是沉着冷静的听了下去。
“我追寻了这么多年长生天的秘密,眼下已经开启一角,你当真半点都不好奇?”尚时镜轻声笑道,他似乎踩过枯叶朽木,发出清脆的破裂声,愈发衬得声音有种近乎怪诞的惑人,“你我兄妹多年,此刻可还愿意一道同行?”
南霁雪丝毫不受迷惑,只冷笑道:“哦?我倒是想知道你的诚意,该不会是……溟水玉的下落吧?”
“溟水玉?”尚时镜失笑道,“你怎么会这么想,我还不至于蠢到让你去动你与兄长之间的底线,换而言之,是他所需要的底线,我所说的诚意,自然是另外一桩。”
南霁雪心中惊疑不定,面上却仍是笑意盈盈的,柔声道:“哦?那不妨说来听听。”
“长生天的两把钥匙,一把在土伯身上,另一把则在玉泽体内,而玉泽身陨却不见赤明朱火,而见到他的最后一个人,就是兄长。你说这样东西,现在最有可能落在谁的手里呢?”尚时镜似乎凑近了些,柔声道,“不过四妹对我这么不放心,还带了些耳目过来?”
“毒龙殿戒备森严,更何况,你是令人放心的人吗?”南霁雪娇笑道。
商时景本以为是在说自己,本想现身,可下意识还是顿了顿步子,没有迈出去。
尚时镜又道:“我见兄长近来神色不佳,怎么,有什么烦心事吗?”
“你生性无情无义,脸皮奇厚无比,连坑害过我后都没半点不好意思,可提起大哥却是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怎么,你不敢见他,怕你在他心中已是面目可憎,怕他看不起你?”南霁雪讥笑道,“你生平没对任何人动过感情,大哥于你也不过是野心的一角,你原来也会动这点真情吗?”
尚时镜失笑道:“他虽并非良配,但情之一字,向来由不得人,纵然是我,也并无任何差别。”
感情真是毫无由头的东西,南霁雪凝视着尚时镜,她心知肚明这个男人何等狠毒可怕,又是何其狂妄冷酷,对上任何被坑害过的人,只要利益足够都不会顾及任何颜面跟过往,如今见到他竟会迟疑犹豫,不由觉得可笑。
“他的烦心事,自然是与他喜欢的人有关。”南霁雪缓缓道,“你固然聪明,那人却也不傻,大哥对你的情意弃之如履,对那人倒是小心翼翼。”
尚时镜脸上的笑意微微一凝,神情无端高深莫测了起来,南霁雪约莫感觉得到,她这位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好三哥,此刻并不是很高兴。
“兄长对情感总是如此。”尚时镜的口吻淡漠凉薄,平静非常,“你若贴得太近,他反而要走得更远;可你若贴得不够近,他难免觉得不满。兄长看着温柔可亲,实则心中却期盼时时刻刻掌控他人,他们二人不合,自然是很寻常的事情。”
南霁雪笑道:“你这般了解大哥,他也照旧对你无意,你说这么许多,也抵不上人家商先生一言,说不准,大哥就为他换了性子,改了风格,任是旁人揣摩的再是清楚,也抵不过他心头一句喜欢。”
尚时镜沉默了片刻,没有说话,半晌只道:“但愿如此。”他似是不想再提起这件事了,又道,“那么赤明朱火?”
“我会考虑的。”南霁雪漫不经心道。
这时丛林里忽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来,商时景听见了毒龙殿弟子的声音,他们似是对出现在此处的南霁雪感到困惑不解。
南霁雪却笑盈盈道:“我与商先生来此观月。”
商时景感觉到胳膊忽然一紧,被人猝不及防的拖了出来,正对上女人美艳的笑脸,她目光如秋水,愉快无比。
“商先生你说,对吗?”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啦~~~
第一百二十六章
商时景并不讨厌南霁雪, 相反,他还很欣赏这个女人。
当然, 这种欣赏仅仅在今夜为止。
他们两人重新回到了客房之中,在庭院里停下了脚步,商时景异常平静的问道:“你当真要与我们为敌?”
“你知道吗?尚时镜每回那么说, 就意味着无论我愿不愿意, 他都会做到,赤明朱火也好,溟水玉也罢, 长生天确确实实已经开启,而你们噤若寒蝉。”南霁雪轻笑出声,她微微抱胸,若有所思道, “那么, 我又为什么不考虑呢?”
“溟水玉根本就不是你, 你不过是易剑寒的一个幌子。”南霁雪轻轻抚过商时景的下巴, 半是叹息的戏谑道, “这些时日来我一直想不通, 可是前几日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易剑寒要这么大费周章的做这件事, 而你又为什么甘愿做溟水玉的替身,我一直都在想,易剑寒与你的关系,为何会逐你出城, 既然你不是溟水玉,那么就不存在危害四海烟涛的原因,后来我才想明白了,长生天被打开,钥匙之间恐怕早有预感,按照你与易剑寒的关系,你当然愿意舍弃自己保他。”
南霁雪猜得不错,只除了一点,她根本不知道商时景与尚时镜的恩怨,对她而言,溟水玉如此危险的身份,定然是商时景豁出性命去只为了保护易剑寒了。
“锦眉千辛万苦想要找到玉泽,而玉泽死后,身上却没有了赤明朱火,他今日来,不过是想告诉我,毒龙殿离覆灭不远。大哥对长生不感兴趣,可他是少数接触过玉泽的人,你曾经落在他们手中过,身上并无赤明朱火的痕迹;而如今只剩下虞忘归与大哥两人,可他们二人,一个送建木千里尚且不知是何物,而大哥对此惯来并不在意,锦眉是玉泽的后代,他最有可能将东西交给锦眉。”
商时景面若寒霜,稍稍往后退了一步,仔细打量着这个美艳的女人,好像第一次见到她一样,缓缓道:“多谢南道友解惑。”
他本该激动的发抖,应当声嘶力竭的与南霁雪据理力争,然而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异常平静的看着南霁雪,直到那张面孔又再度熟悉了起来:“你分明早已发现我,为何不甩掉我?”
“你的修为高过尚时镜,他唤我太急,我哪有可能处理掉蛛丝马迹,纵然我能……”南霁雪轻描淡写道,“我又为什么要那么做,难道你会跟大哥告状吗?你压根不是将感情掺入这些是非之中的人,我也本就不与你们站在一起,你纵然说出来,又能有什么麻烦,既然没有我的麻烦,那只不过是让大哥犹豫,亦或者让尚时镜麻烦,我何必花心力解决别人的麻烦呢?”
不知道是不是太过震惊了,商时景竟然没有觉得生气,反倒微微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