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吓卡在喉咙，胸口起伏更让她不敢大声出气。她木讷瞪着眼睛，不明所以。
“十六寸这里……怎么回事？”
左凝同说着，一边抬起手，翻开她的衣领。
大概他动作有些不小心，指腹剐蹭到她敏感的脖颈，若有若无地在伤痕处滑了一圈，惹得她浑身颤栗，寒毛直竖。
“我、我不小心……摔得。”
方寸缩了缩脖子，想离他远一点。左凝同却摁住她的肩膀。
“怎么会摔到这里呢？”他眉头紧皱，像是很关心，腰上手用力，又让她靠近寸许，“让姨爹仔细看看。”
隔得太近，从她的角度来看，他就像、就像要——亲她！
方寸大骇，突然出手推了他一把。
左凝同跌坐回椅子上，方寸趁机从他腿间跳出来，隔开老远。
“十六寸？”左凝同皱眉望着她，像是很不解。
方寸撇去脑子里的胡思乱想，强按惊惶，道：“五姨爹，这真的是我不小心弄的，能别告诉我爹娘吗？”
左凝同眼睛里有什么一闪而过，片刻恢复如常，笑道：“好了，五姨爹不为难你。也会替你保密。”
“谢谢五姨爹。”方寸笑得很勉强。
刚才的一段插曲像是很快被遗忘。左凝同又跟方寸唠嗑几句，询问她是否愿意出去玩，方寸拒绝了。不一会儿，方金枝进来，三人一起用完早膳，左凝同就走了。
回到房间，方寸赶紧走到铜镜前翻开衣领。
昨晚因为用药及时，原本瘀血严重的勒痕已经变成一条淡淡的红线。如果不凑近细看，是察觉不到的。
何况她里里外外都是立领裙衫，确定裹得很严实。
为什么五姨爹还是会发现呢？
回忆起他要看她伤势的那一幕……
细密的恐惧又从脚底蔓延上来，方寸打了个冷战，倒头钻进被窝。
*
夜晚凝重，乌云遮住月亮，阴沉可怖。
长巷灯影晦暗，望不到尽头。
她走得很急，后面有人跟着她，可她跑不起来。
起了一阵风，她浑身发冷，哆嗦着摔倒在地上。
她拼命爬起来，身后突然跳出一个黑影。
“让爷看看你的伤口……”
“呵呵，爷会好好疼你的……”
“偷爷的玉玦，爷要杀了你！”
她感到窒息，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她看清了黑影的脸——
……
方寸睁开眼睛，看清床顶花帐，才发觉是做了一个梦。
真是无比清晰的噩梦，她甚至看见了登徒子的容貌……
可那张脸，竟然是——
方寸心里咯噔一下，冷汗涔涔，感觉比梦里还要惊恐。
然而不及她细想，外面的嘈杂声传入她的耳朵 。
“快、快！老太太那里也要人啊！”
她披上外衣，推开窗户。夜风吹得她一个激灵，稍稍定神，她看见院外西南和东北两个方向火光冲天。
原是走水了！
方寸快步走出房间，要去找方金枝和刘友无。可她爹娘的房间灯亮着，人却不在。
整个玉蝉院都没有人。
都去救火了？
又走到院门口张望片刻，静的可怕，似乎隔壁五院也空了。
方寸猜想火势肯定很大，救火人手不够，这才都去帮忙了。
她跑回房间，准备换好衣服也过去，中衣脱了一半，房顶一声巨响，一个巨大无比的火球砸破屋顶，掉进屋内。她目瞪口呆，反应过来要赶紧跑出去时，只听轰隆一声，火球炸开，屋内瞬间燃起熊熊烈火。
……
“快看！东南边也起火了！”
正在西南一院和东北魁北院两处救火的人发现，东南边的五院也着火了。他们理应赶过去救人，可是现场的火都没灭，他们人手实在不够。
“不用管，五院的人都在这边救火，那边是空的！”
“五院旁边不还有个玉蝉院吗？”
“玉蝉院的人都在老太太的魁北院呢！也是空的！”
“别管了！赶紧扑火！大夫人和老太太要紧！”
于是众人又匆匆忙起来。谁也没有注意到，有个红衣少年逆着人群直奔东南方向。
*
注重形象的尺小少爷，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仪态全无。
他一路狂奔。夜风如冰凌刺痛他的皮肤，低垂的枯枝割破他的脸，伤愈的左腿也因激烈奔跑在隐隐发痛。可他一点也顾不上。
快些，快些！他在心里嘶吼。
他飞奔着，双袖鼓风，如同振飞的翅膀。
他恨自己没有翅膀。
抵达玉蝉院的时候，那个房间已处在烈焰火海中，任何理智的人，都不会想要冲进去。
“方寸 ！！”他大喊，声音颤抖。
没有人应他。
他紧紧握住拳头：或许她真的不在里面。
可冲天火光里，分明映出她的容颜。她笑的模样，哭的模样，怒的模样……
都是他心中、梦里最贪恋的画面。
……
火势很大，所有事物都没有逃过火舌吞噬。
方寸蜷缩在角落，身上覆盖一床湿棉被——这是活命的最后屏障了。
她还处在极大的震惊中。
从天而降的火球，不太像意外，如果她猜测不错，这就是继昨天之后，更凶残的暗杀？
不止她一人，连着她爹娘，甚至外院两处……
这次的目标，竟是她全家？！
身处烈焰，方寸却感到一阵阴冷，不可控制地打了个哆嗦。
方尺忽然看见柜角有个东西动了动，他绕过阻碍冲过去，掀开棉被——
“方寸！”
亮光陡然刺入，方寸仰头眯着眼睛，看见烈火中有个少年逆光而立。她还未辨认清楚是谁，棉被又盖下来，把她的头和身子捂个严实，一阵天旋地转，她被人抱了起来。
她没想到有人来救自己，这种火势，敢冲进来的都是英雄。得救后她一定要好好感谢这位英雄。
正想着，方寸身体忽然下坠了一段距离，英雄像是遭到什么东西的重击，听他“唔”地闷声喘气，又摇摇晃晃地把她抱起来。
过了片刻，周围温度骤然降低，方寸被平稳放在地上。
“多谢英——”
掀开被子，方寸惊讶不已：“方尺？！”救她的竟然是小冤家！
方尺的模样非常狼狈，浑身已被烧的褴褛不堪，脸上又是黑烟又是血痕，最严重的，他的后背，烧出了一大片血水。
“你、你受伤了？！”她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
方尺看了她一眼，见她完好无损，悬在喉咙的心彻底放下来。放松的瞬间，剧痛袭来，他浑身发软，眼看就要栽倒。
“方尺！”
方寸赶紧扶住他，又怕碰到他的后背，手臂只得往下移，让他斜靠在自己身上。
“你、你是为了救我……”
凑近了才发现，他露在外面的肌肤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烫伤的划伤的，皮开肉绽，血水横流，就像受了酷刑，叫人不忍直视。
看着看着，方寸的眼眶就湿了。
“方尺你笨啊，等火灭了再进来啊……”
耳畔隐忍的哭声，紧紧纠缠他的心房。方尺攥住最后一丝力气，微微偏头，就看见那双魂牵梦萦的眼睛，正仔细望着自己。
晶莹的泪水不停地落下来，一滴一滴，落入他龟裂的心田，滋润着裂缝下的秘密。
“爷……高兴……”他微勾嘴角，无比甘甜。
这个总爱欺负自己的女人，他终于把她弄哭了一回。
他还是最喜欢她流泪时的样子。
为他流泪。
第36章 大人探望
方府闹了一夜。天破晓，官府的人就来了 。
同来的还有个意外人物，百里琸。
“太傅大人近期奔波坊间，体察民情，很关心你家这次事件。”高大人如此解释。
当朝太傅莅临寒舍，该是何等蓬荜生辉。方家众人受宠若惊，盛情恭迎。奈何偌大家宅到处黑墙灰瓦，断壁残垣，连个体面接待的地方都没有。
百里琸看出这点，摆摆手，只说不必兴师动众，便带随身小厮自顾巡视。
老太太特意指派紫梦跟随伺候，顺便向他描述昨日火情。
紫梦自幼在方府为奴，知道家里许多不宜扯到明面上的事情。她早就知晓百里琸与五老爷私交甚好，并且时常化名偷偷拜访。
想来也因为跟五老爷这层关系，他堂堂太傅才会亲自督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