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姑娘,有人给您送了一些钓江楼的点心 。”
方寸眨眨眼:“是谁?”
“送菜的小厮没说,只说客人也是叫小厮去订的,特别吩咐他们钓江楼的人送来给您。”
稀奇了。
她在金泽城就没有能使唤小厮的朋友。更别提还有能力在钓江楼消费。
看着丫鬟把一盘一盘的点心摆放在桌子上,方寸眼睛发直。
钓江楼的普通菜品已非常名贵,送来的还都是限量的。
云绕宝塔那盘是油酥奶酪吗?居然快两尺高,蓝色的云,彩色的塔身,还冒着白烟,是冷品!
方寸望着一桌琳琅满目的点心,情不自禁勾起嘴角。
不管它,吃饱再寻究竟!
*
齐府。
宴会正酣,众宾客酒过三巡,于丝竹管弦中放肆醉意,敞怀谈笑。
主客一桌,不敌酒力的已纷纷伏桌酣睡。唯独几个少年,仍意识清明,似可再战三百回合。
褚林给旁坐好友斟满酒,欲举杯再碰,方瀚海却摆手。
“褚林,我已到极限,不便多饮。”
“怕什么,醉倒了就留在这儿,估计齐小姐就不会生你气呢。哈哈哈!”
半柱香之前,齐贝敬酒至方瀚海,央求与他交杯一盏。商贾界风俗开放,不在意国中礼节,且尽知齐贝对方瀚海的爱慕之意,觉得他们两人一家是早晚的事。便跟风起哄,催促方瀚海应了齐贝的交杯之邀。
谁想,面对齐贝及众人的殷殷之盼,在齐振峰和左凝同两家长辈默许般的凝视下,方瀚海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齐姑娘,大同国只有男女婚嫁之时,才可饮交杯酒。你我男未婚,女未嫁,贸行此举,于礼不合必贻笑大方。齐姑娘今虽添寿,仍处闺阁之中,应谨言慎行,切莫因在下毁了自身清誉。”
拒绝便罢,还影射人家不自重。
话一说完,齐贝花容失色,当即摔碎他送的生辰礼,掩面而去。
彼时左凝同迅速来斥,方瀚海黑着一张脸,准备离席先去。幸亏齐振峰及时劝慰,才让刚才一幕化作插曲,没有扰乱其他贵客雅兴。
但这一插曲,也成了褚林等同行好友取笑他的由头。
方瀚海自然不理会。他望向杯中粼粼酒光,似自言语。
“褚林,你的方法保证有效?”
褚林放下饮尽的空杯:“什么?”
“神秘投食。”
褚林反应片刻,才明白他所言何意。
原来,在惹得齐贝不快,受左凝同训斥后。方瀚海在桌前一直默默不语。他这个好友为了给他解闷,便胡乱闲聊,其中提及一些哄女孩子的手段,才令他有所动容。询问一二后,便吩咐了一个小厮出去。
褚林当时以为他想将手段用在齐贝身上做补救。此刻听他再三问起,终于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怎么,竟不是齐贝?”他放下酒杯,凑过去,挤眉弄眼,“告诉兄弟,你敢这么不给齐贝面子,是不是心里有人了?”
“是哪家姑娘?”
“我认识吗?”
褚林连番追问,方瀚海始终垂眸不语。
这时,有个小厮快步走来,在方瀚海耳边嘀咕一句,又匆忙退下。
“兄弟!快交个底,好歹让我今晚能睡着!”褚林心里猫儿挠似的,恨不得扒到好友的身上去。
这一次,方瀚海终于动了动,僵硬多时的神情,慢慢变得柔和,最后扬起嘴角,露出一个孩童般的微笑。
“她全吃了。”他语气温柔,明亮的眼眸中溢出一抹宠溺,“她竟全吃了。”
第25章 石家登门
雨停了,空气里泛起抽丝般的寒意。日如卵黄,在袅袅薄云后时隐时现,投下的光影拨弄着枯树枝头晶莹的露珠,无风自动,摇摇欲坠。
才说石家送礼中断,用心不长久。这日,玉石堂的石掌柜便携厚礼亲自登门。
不再指使小厮从侧门传话玉蝉院,而是光明正大经正门通禀,由总管家迎进八方厅。声势之浩荡,霎时惊动整个方府。
玉蝉院难得迎来一院的人,把方金枝急忙叫去。
方寸从得知消息后坐卧难安,直到晌午见娘亲面色凝重回来,忙上前询问。
“娘,石家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说好先接触,怎么突然扯到明面上?”
方金枝回过神似的,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最终转向刘友无:“友郎可否晚些时出门,我有事同你商量。”便把方寸晾在一旁。
方寸目送爹娘匆忙回房的背影,一颗心七上八下。
她和石润玉的事,两家曾达成共识,前期暂不对外声张。等他们相互有意了,石家才会正式提亲 。
无论哪一方没看对眼,都不会将两人相亲的事公之于众,这是与石家约定好的。
眼下,她与石润玉总共才见了一面,都没把对方长相看清楚,更别提相互中意!
可石家今天阵仗,分明摆出吃定她的架势 。
难道他们送礼多日没有得到回应,所以失去耐心想及时止损 ?
方寸心里咯噔一下,准备去偷听爹娘议论。这时,院门口的芭蕉树丛里,闪出几个拉拉扯扯的身影。
显眼的红衣少年杵着拐杖,一蹦一跳艰难往前,稍有人拦他的路,他便怒喝不止,扬起拐杖朝人家直接招呼。小厮想规劝又不敢阻拦,只能战战兢兢围住他,生怕他有什么闪失。
“尺小少爷,您、您慢点呀——”
“去!把方寸给我叫出来!”
方寸十丈外就听见方尺呛了火炮似的声音,诧异过后,只觉他的突然到访是起火浇油凭白添乱,登时起了一股子愠怒,想把他快些赶走。
“方尺,你的腿好了 ?”
方尺嫌小厮动作慢,正要用拐杖催促。不料方寸突然出现,面色微滞,赶紧放下拐杖。他见方寸目光投在他腿上,又慌忙撩了撩衣摆,把受伤的那只腿盖住。
“既然没好,瞎跑什么?”方寸幽幽抬眼,眼神凌厉,“想当瘸子吗 ?”
方尺将她不耐烦的神色,误作是在关心自己,心头不觉发软。转念记起来这里的目的,甜蜜又变成酸汁,淋在伤口一般,痛的他怒不可遏。
“我问你,你要嫁给石家小子?”
方寸一直记挂着房间里爹娘的议论,对“石”字可谓草木皆兵,此刻耳边猛然一句,差点把她的心肝吓出来。
“谁说的?!”
“自然是来提亲的人说的!”方尺上前一步,逼近她,“回答我!”
提亲!
石家闹这么大动静,果真是来围堵她的。
但这不是笑话吗?第一次见面,人家看中的分明是媒婆。她不过存点私心,也想给自己留点面子,后续态度才模棱两可。外人看不明白,他石家心里没个数?竟这般霸道,非要把绿帽子扣她头上!
顾不得面子了,她必须找爹娘摊牌。没来得及转身,却被方尺抓住 。
“你这是什么意思?”
方寸看着自己胳膊上的那只手,语气不悦:“你又是什么意思?”
“你还没有回答我,是不是要嫁给他?!”
意识到自身处境后,方寸只想速速解决危机,哪有心思跟方尺半句废话。他来时她就觉得心烦,此刻手臂被捏的生疼,就像在她杂乱心绪中添了一把火,瞬间点燃她隐忍多时的怒意。盟约、和好抛诸脑后,她扬起手臂,重重推了他一掌。
“关你何事!”
方尺本就风吹纸片似的站不稳,哪里吃得消这一掌。当即人仰马翻,结实摔在地上。伤腿触地时,剧痛如燎原般蔓延,像是被生劈肉骨,痛得他立时流出两滴眼泪。
“尺小少爷!——”
众小厮大惊失色,慌忙去扶 。
在一团忙乱中,方寸看见那条搁在地上纹丝不动的长腿,白纱包扎处正慢慢沁出大片血迹。再听他们要废要瘸的议论,猛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过分了。
她觉得自己应该立马向人道歉,然后同小厮一起把他送回去。可当她对上一双似怒似怨的眼睛,看见眼角那两颗晶莹的泪珠时,愧疚感直戳心头,反而让她不敢言语,不敢动作 。
彼时方尺双手后撑坐在地上,也不管小厮们如何慌乱,目光只定定停在方寸身上。他紧咬牙关,忍着剧痛,只盼那个女人会立马悔悟上前扶自己一把,却见她眼神略过自己后,依然无动于衷,仿佛他的腿即刻断在这里,她也不会多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