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公子里面请。”没有了国家,没有了权势,也就只能称他为一声公子,哪里还能担得起太子的名号。
朱东浩越过安娴,从她的身旁走过,适才在看到齐荀时,眼底藏着的那股悲伤就已了无痕迹地抹去,客客气气地走到了齐荀的跟前,行了礼,该有的礼数都做尽了,没有半点不服或是不甘,俨然一副能屈能伸的模样,让人找不出半点能向他兴师问罪的由头来。
齐荀没搭理他,没功夫搭理他,也没心情搭理他,若是真要他说出一句话来,那也只有一个“滚”字。
她不是说,传言不可信吗?如今又是为何?
昨儿夜里,齐荀几乎一夜都未合眼,一闭上眼睛心里就慌,总想去看看身旁的人有没有事,甚至一晚上几次伸出手指去探了她的气息,去感受她的心跳,很害怕她当真出了意外,他从未像那般害怕,紧张过一件事,就算行军打仗时,也没有如此让他费过精力,今日一早更是早早起来商议了要事,一出来就问了她的情况,却不知她竟然就生龙活虎,能下地了,还能去见旧人。
齐荀负手立在安娴跟前,因疲惫眼皮底下生了一团青乌,加上一脸的凛冽,看上去愈发的吓人,安娴也不知道他是何时来的,缓缓向前走了两步,刚叫了一声,“殿下”身子又开始不得劲了,脑子晕晕沉沉地,就似是没休息脑仁疼痛难安。
安娴身子摇摇晃晃了一阵,就听见对面的人一声怒斥砸了过来,“陈安娴,你晕给孤试试看!”
“你以为你这样就能蒙混过去吗?”
那声音怒到了极点,安娴心里虚,想伸手像往常一样去扯扯他的衣袖,让他别对自己生气,可最终还没走到他的身边,一团黑遮住了她的眼睛,还是倒在了嬷嬷身上。
就算不敢晕,不想晕,她也控制不住,这身子到了吴国之后就仿佛不是她自个儿的了,适才面对吴国太子突然生出来的悲伤,并非是她自己心里想的,而是这副躯体的原主在作祟。
她想对齐荀解释,可也张不开嘴了,迷迷糊糊中,她闻到了熟悉的薄荷味,夹杂着春季里淡淡的花清香,心里终于安稳了,便放心地睡了过去。
驿站门前因安娴的这一晕,顿时乱了一团,本已经踏入驿站内的朱东浩闻见身后动静,脚步突然定住,满脸的惊慌也没来得及去掩饰,一回头就看到齐荀抱着安娴疾步从外走来,朱东浩只顾着去瞧他怀里的人儿,没看到他脸上的阴霾,几步退了回去,就堵上了齐荀,着急地问了一声,“她怎么了。”
“滚!”齐荀已经很久没有这般发过怒气,额头的青筋暴起,只差当场让他消失。
若要想他的命,轻而易举。
朱东浩站在齐荀面前,脚步并没有及时挪开,先前的镇定不复存在,眼睛开始泛红,一直盯着他怀里的人,垂在两侧的手,拳头捏的颤抖。
“你要想死,孤现在就成全你。”齐荀那股活阎王的气势,没几个人不怕,血红的眼珠子这会瞪着朱东浩当真就有将其生吞活剥了的意思。
朱东浩大抵也是被他这幅愤怒的模样震惊到了,侧开身子,终于识趣地为他让出了路。
太医又被齐荀招了过来,这回总不能再说是安娴疲惫没睡好造成的,适才那是直接当着众人晕过去的,肯定是身体上出了问题,可太医把了脉,还是相同的结果,娘娘脉象平稳,身子骨好的很。
“庸医!”齐荀一身怒气全都用在了这一句怒吼之上。
“莫不是来时的路上沾了什么邪气?奴才听说吴国有一处庙观,还请殿下允许奴才前去替娘娘求个平安。”嬷嬷也是被吓到了,慌不择路,既然身子上看不出问题,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个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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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齐荀从来都不信世上鬼神之说,但这回嬷嬷说完,他竟然没有反驳,既然太医都诊断不出病症,怕真的是遇上了什么邪祟。
吴国有名的寺庙,他一句话的事情,又何须要嬷嬷跑一趟,当下找来了顺庆,要人收拾一番,准备将安娴直接接过去看看,这一路上见过的刀光剑影太多,将她留在寺庙那等安静之地说不定当真就能好了。
屋里的闲杂人等都退了出去,齐荀坐在床沿边,面色沉了好久,才妥协地将目光放在了安娴脸上。
他又没把朱东浩怎么样,犯不着伤心成这样,成王败寇,自古以来都是弱肉强食,陈国她都能放下,却为何单单就放不下吴国。
不过就是国亡了,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太子,至少他留了一条命给他,没让他彻底断了绝路,她心痛朱东浩,为何就不心痛他?
战场自古以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强者远比弱者付出的要多,人各凭本事,自己与他人又有何不同,同样都是血肉之躯,如今的天下是靠他一双手打拼下来的,没有任何捷径可走。
要说可怜,朱东浩还比不过他,至少朱东浩一家如今还都尚在人时,而他呢,自幼就没了母妃,所有的事情都是靠他自己一个人扛。
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是他比旁人努力百倍的结果。
“人得讲良心,孤待你不薄。”齐荀对床上的人轻轻说了一声,透着几分无奈,也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他不可一世的骄傲脾性,在她面前再也傲娇不起来。
他齐荀是齐国太子,主宰着大半个江山的人,岂能容忍自己的女人心里还有旁的人,当初若是听到半点关于她与吴国太子的传言,他也不会选她。
可如今对她的在意,已经渗入骨髓,她是他唯一的太子妃,是他这辈子都不会放手的人,是以,他只能去尝试着做个俗人,当下身段去与对方争,去和朱东浩那个毛头小子去争,争在她的心里,装下的人是自己,有朱东浩的半点影子都不行。
这番俗气地做出了决定,可想起来又觉得窝囊,他齐荀天不怕地不怕,什么时候混到了这副田地,需要与人去争。
“朱东浩有什么好的,弱不禁风,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空有一副文采又如何,为君者不能只是饱读经书就够了,还得学会怎么争夺天下,有了本事,才能保护自己在意的人,不然到头来就像他那样,国灭了,喜欢你又能怎样,还不是被孤给夺了过来。”
这么一说,齐荀又感觉到了自豪,她是他夺过来的,从一开始就胜了朱东浩。
“孤自觉哪样都比他强,孤长的也不差。”个子也比他高,顺庆当年还说过,洛阳城里的姑娘个个都想嫁他。
如今还有一堆的臣子想往他跟前送人,无论是不是贪图他的权势,都说明他这个人还是有一定的魅力。
既然她嫁给了自己,有了自己,就不该对别人再生出念想才对。
齐荀脑子里鬼使神差就想到了一事,既然她有那个可能红杏出墙,他就该早些与她圆房了,然后让她在自己这里彻底死了心,再也生不出来其他的幻想。
这番一想完,齐荀就有些坐不住了,伸手刚碰到她身上的衣带,突然又顿住了,下不去手。
他什么时候趁人之危过。
能将他逼到这份上,让他完全失去了理智,实属罕见,齐荀起身提起桌上的茶壶,自己倒了一盏茶,缓缓地饮完之后,心情平复了不少,才又回到了床沿边上,闭目养神。
外面的日头正好,今日难得的是个晴天,如果她身子不出问题,他定会带着她去吴国街头上逛逛,让她看看自己打拼下来的这片山水,让她体会一把做主人的感觉。
昨夜本就没有歇息好,齐荀靠在床沿边上不久,就跟着安娴一道睡着了,全然忘记了今日还叫了朱东浩过来,问他几件要紧的事。
屋外朱东浩倒是来了,瞧见门口边上守着的顺庆,也知道就算是问了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便一直在长廊上徘徊。
春季里的吴国,漫山遍野都是花,他曾经这样对她炫耀过,而在皇宫后花园里,还有一片他自己种植的花海,他知道她喜欢花儿,本想等到花开之日,接她来吴国,谁能想到,到头来却是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