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熙华在苏琞平静的眼神中有些狼狈地移开了视线。
“你在躲着我。”苏琞淡淡地指出，“从墨影星到帝星，再到飞神星，你一路都不愿意露面，何不一直躲下去？”
熙华垂下眼睑：“对不起。”
他只是没脸再见师兄。
“对不起什么？”苏琞问。
熙华一顿，他揣测不出苏琞的心思，也没敢说话。
但是眼前恢复了前世记忆的苏琞总是让熙华感到心虚，对不起什么？他对不起师兄的地方太多了。
他是魔尊之子，奉魔尊之命潜入道门第一大门派逐月宗做内应。为了顺利接近逐月宗首席大弟子苏琞，他利用苏琞的同情心装出一副软弱可欺的样子，顺利地成为了苏琞的师弟。
然而熙华虽然是魔族之人，却也最恨魔尊。为此他故意设局，临阵倒戈给了魔尊致命一击，终于消除了他这位师兄因为他的身份而产生的戒备之心，将全部的信任交付与他。
然后，他刻意离间师兄和道门之间的关系，暗中把自己是魔族的事实散布出去，逼迫师兄为了保护他与逐月宗决裂，迫使师兄与他结为道侣，更是囚禁师兄长达两百多年。
只因为他那变态的占有欲，他只希望师兄是属于他一个人的。然而他们一个是道门正统，一个是魔宗少主，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是整个世界的距离。
他拥有属于自己的东西不多，所以一旦得到了什么，便恨不能用自己的生命去抓紧。
师兄，大概是他上一世唯一被他抓在掌心里的渴望了。
然而，就算是他们亲密无间地接触时，他也感受不到师兄的情绪，察觉不到他的悲欢喜怒，怀里的人，与他隔着天与地一样遥远的距离。
然而苏琞越是沉默，他便越想求得答案，去安抚自己那颗早就冰冷麻木的心脏，只要一点点的暖，一点点的温度，就可以将他带回人间。
然而他太执着，师兄太过倔强。
他们一个卑微地索取，一个高傲地被囚，终于背道而驰，直至天劫降临。
之前苏琞还没有记起前世的记忆时，他便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对于他造的孽，也该自己承受后果。
熙华沉默地等着苏琞的宣判。
“既然觉得没脸见我，怎么又肯出来了？”苏琞冷淡问道。
熙华低声哀求：“别找别人好不好？我可以给师兄暖被窝。”
就算是知道苏琞说那番话不过是为了逼他现身，他还是忍不住。哪怕是重活一世，他还是没有任何长进，只要一想到苏琞身边会有另外一个人陪着他，他就嫉妒得想要发疯！
大概苏琞就是他生生世世都过不去的死劫，放不下的挚爱。
苏琞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刚才的几步路，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勇气。
“这就是你的道歉？”苏琞蹙眉。
熙华眨也不眨眼的看着苏琞，伸出手轻轻地抚过苏琞精致如画的眉眼：“只要师兄能原谅我，打我杀我都使得。只求你若杀了我，千万不要打散了我的元魂，这样我的元魂也还能一直陪着师兄，师兄也不至于太寂寞。”
“我不觉寂寞。”苏琞面无表情的看着熙华，却没有避开他的手。
熙华微微勾了勾嘴角，目光温柔如水：“口是心非。”
他第一眼见到苏琞的时候，就被他眼底隐藏的寂寞所吸引。
逐月宗十年一次招收弟子时，宗门二代弟子一下的修士都要出现。
穿着一袭月白色旧衣的苏琞就站在宗门二代弟子中最醒目的位置，笔直挺拔的身姿如同万年不折的苍翠松竹，加上他极美清贵的模样，吸引了大殿中九层的目光。
然而即使他站在热闹的人群中，眼神却隐藏着淡漠和疏离，仿佛着热闹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在大殿之内的熙华也是众多盯着他看的人之一，第一次他觉得从魔族的泥淖里诞生的自己，根本不配去触碰那束孤洁高傲的月光。
“那人是谁啊？他长得好美！”弟子之中，所有人都震撼沉溺于大殿前面那位俊美无双的师兄的美色里。
“听说逐月宗剑圣门下的弟子苏琞是年轻一代的第一高手，也是逐月宗的首席大弟子，将来很有可能继承逐月宗。”稍微有些见识的新弟子小心翼翼的回答。
苏琞么？
熙华收回了目光。
灵根检测优秀的弟子都被招入内门，拥有双灵根的熙华在众多天之骄子之中显得就有些平庸了。
所有的单灵根甚至拥有变异灵根的新弟子都被宗门长老收入麾下，还剩下唯一一个拥有双灵根的熙华站在大殿中，显得有些可怜。
大殿中的少年慌乱无措的抬起头，像是被族群抛弃的小兽一样无助可怜。他的眼中隐约泛起了泪光，却倔强地瞪大了眼不肯让眼泪滴落。
站在大殿上的苏琞忽然上前一步，淡淡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熙华立刻露出一个有些紧张又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的笑容：“熙华。”
“琞儿，你想要收弟子？”宗门掌门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意外。
向来只喜欢研习剑法修道的弟子怎么突然也想要收徒了？
说起来，苏琞同辈的弟子也有好几个已经收了徒弟的，苏琞却一直没有收徒，如今若是收一个大弟子在身边贴身伺候到也不错。
毕竟万剑锋太过僻静清冷，苏琞又连个服侍的童子也不肯收，这实在是有些不符合逐月宗首席大弟子的身份。
不料苏琞微微摇了摇头，沉静回答道：“苏琞修为有限，不敢误人子弟。不过我师尊膝下只得弟子一人，我想要代师尊将他收为弟子。”
此言一出，所有的人都愣了。他们都茫然的看着苏琞，然后再仔细看看熙华，难道他们都看走眼了，其实这个小子是一个隐藏的剑修苗子？
然而，熙华的眼神却瞬间亮了起来。
能够就这样接近苏琞，岂不是天助之？
此后，逐月宗万剑锋便多了一个名叫熙华的小剑修，每日都像一条小尾巴一样跟在他师兄苏琞的身后。
第64章 过去与未来
苏琞低着头， 不知道在想什么。
熙华的声音压抑而颤抖：“师兄， 师兄， 再给我一次机会。你以前也说过，‘如果每转世一次都要背负着曾经的错误继续前行，我猜整个星际里也找不出几个没有做错事情的人。’”
这句话是两人在翡翠星发现了那些被切除记忆的流放犯人时， 风星河告诉穆珈蓝的。
熙华把这句话的每一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仿佛有了这句话，他手里就握着赦免罪孽的免死金牌。
苏琞轻叹了口气：“就那么喜欢我么？”
熙华闭了闭眼：“真的很喜欢啊， 师兄。”
所以才会违拗你的意愿做出那么多的错事，我不能忍受失去你一秒，哪怕是自己臆想里也不行。
所以我才会仗着你的宽容，肆无忌惮地去试探你的底线， 一次又一次。
无论是故意摘了九品金莲做荷花酥还是砸坏了小师妹的灵偶， 又或者暴露自己魔修的身份，我都是想证明给自己，不管我做错了什么事，师兄都会原谅我。
师兄对我和对旁人是不同的。
师兄，或许也对我有过那么一点点喜欢，只是隐藏得太好了， 我才找不到。
苏琞没有开口， 熙华便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
然后他问了那个他曾经问过无数遍的问题：“师兄，你喜欢我吗？”
他不敢提爱， 那个字太沉重。只要苏琞有一点点的喜欢他，他便再无所求了。
“母后没了。”苏琞答非所问。
熙华的眼神一暗， 师兄大概永远也不会给他这个回答了。但听到苏琞的话，他还是安慰他：“这是皇后的心愿。”
“她这一生都在追求真爱。”苏琞觉得，其实活了几十年的皇后更像是一个沉溺于童话里的爱情故事不愿清醒的小女孩，她天真的以为童话里的爱情会真实存在。
但是真实的世界里，哪儿有那么多美好呢？
“皇后陛下她，只是不愿意跟命运妥协罢了。”熙华对于昭鸢皇后不愿过多评价。
“我知道。”苏琞微微抬眸看着熙华，“所以我妥协了。”
他这句话太突然，以至于熙华愣了许久才傻乎乎的看着苏琞，声音喑哑得他自己都觉得陌生：“师兄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