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新来的吧?”善因和尚清瘦的脸上挂着和气的笑容,听说小鲜要换课本,就又找出了几本书,从一年级一直到五年级,他先是抽出了本二年级的,小鲜瞅了瞅,又拿了本三年级的。
翻过三年级的书后,她又看要了四年级的。前前后后,一直翻到了五年级。
善因和尚看着也觉得奇了,山里娃的水平普遍不好,看小鲜的年龄和她的认字水平。可比一般的小孩高多了。
“猪小鲜,你确定看得懂五年级的书?”冶子凑到了一旁,很是怀疑地看着那本课本。
“错,我就只认得四年级的课本,我才不要和你坐一排,”小鲜拿起那本四年级的课本就往回走,教室里的规矩,她看了一个早上也知道了。
为了方便教学,水平差不多的学生都是坐一块儿的,前排的做作业,后排的就开始上课,小鲜不想和李冶坐一块儿,宁可选择四年级的课,不过四五年级属于高年级,相隔之间,只差了一排,上课进度也是差不多。
上学才半天,小鲜就从第一排搬到了第四排,和一群比她大了两三岁的孩童们坐在了一起。
下午上得是阅读课,善因会在黑板上写一些篇幅长一点的文字,先是朗诵一遍,再由学生们轮流读出来。
“赤水河是长江的一条支流,发源于...”今天也是赶巧了,高年纪的阅读课正好讲到了赤水河,小鲜正对比着诸时军和善因和尚嘴里的赤水河的区别,忽觉得头发一紧,头皮微微一疼。
后排的桌子发出了一阵嬉笑声,后排没几个座位,小鲜刚坐下来时,还特意挑了个位置,离李冶远远的,哪知那小子刻意换了位置,挨着她后头坐着,上课还老实,趁着善因转身在黑板上写课文时,在小鲜的辫子上动起了手脚。
小鲜气得扭过头瞪了李冶一眼,将辫子拉到了前头,留给了李冶一个脑袋。
李冶刚想再伸手去拉扯,就听到善因和尚说着:“哪位同学站起来给大家总结一下,这一篇课文说得是什么内容,冶子,平常你反应最快,就由你来回答好了。”
冶子刚可没在听课,连忙就往黑板上看去,哪知善因的身子高大,将字全都掩在了身后,他看不见字,该说啥也就不知道了,只能是支吾着半天没反应。
小鲜正幸灾乐祸着,鼻尖闻到了一阵香气,侧眼看见辫子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簇粉红的桃花。
怔忪之后,小鲜才明白了过来,冶子刚才在她头发上捣鼓了半天,原来是替她插上一枝含苞待放的桃花。
女人天生就是爱花的,更何况是小鲜,她露出了笑容,身子斜靠在了桌子上,低声说着,“赤水河...”
声音不高但很清晰,冶子那头可以听得很明白,只要照着小鲜的提示,他就可以应付善因和尚的提问,可机灵惯了的冶子今天成了个实心的木鱼疙瘩,怎么都不开腔。
善因也发现了小鲜的小动作,就点了她起来回答,就听小鲜脆声回答了,汉家的孩子们都觉得长了脸面,苗寨里的男孩们则是不满地嘟嚷着,可以不敢大声,就怕冶子听见了下课了用了拳头招呼他们。
“小鲜回答的很好,冶子,你待会放学留下来,去前头打几桶水,把佛堂后的水缸灌满了才许回去,”善因也没有再刁难,又将课文重新复述了一遍,就下了课。
孩童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冶子没有理会寨子里的那群小孩的招呼,闷不吭声走到了小鲜前头,“诸小鲜,你别得意,今天是我没留神,有本事你就再和我比一比。”原来好胜的李冶将课堂上的表现也当作了一种比试,刚才小鲜的帮忙,反倒被他认作是一种侮辱。
话才一出口,旁的几个苗家男孩呼啦啦围了上来,小海和葛村的几个大孩子也簇了过来,彼此不相让着瞪着彼此。
小鲜的辫子上还插着那枝桃花,乌溜溜的发和粉色,将她的小脸映得红晕晕的。
“好心没好报,”小鲜也恼了,将那一枝桃花扯了下来,丢在了地上。
冶子的脸更红了,他咬了咬牙,“诸小鲜,你是女的,我们就不比打架。”
“比胆量,胆量大的就是老大,”苗家的孩子们出了主意,他们最看不起汉家学生的,就是他们胆小,被欺负了也不敢反抗,只知道成群结队着上下课,避开了就了事。
“比就比,谁怕谁。”站在了小鲜后头的几个汉家男孩也被激得有了几分胆色,小海也抹了抹鼻子,歪着脑袋。
“冶子,你说比啥?”苗寨的孩子们都看向了冶子。冶子瞅了瞅诸小鲜,心想她咋还不认输,以前欺负她时,只消扯了扯辫子,她就嚷着跑回来家里去,这会儿咋就瞪着双大眼,就是不认输。
李冶还真是骑虎难下了,他摸了摸脑袋,一个鬼主意上来了,“就比胆量,晚上十二点后,我们在寺庙后头碰头,谁敢在寺庙后头过一个晚上,谁就是老大。”
听了李冶的话后,非但是汉家的孩子,就是连几个十几岁的苗家小男孩也畏缩着退了几步。所有人都眼带惊恐地看向了寺庙的后头。
在黑山沿边住得久一些的孩童都知道,寺庙后头是一个乱葬岗。
解放前,寺庙因为无人主持,就废弃了,城里死了的人都被拉到了停放,有些无人认领的野尸,都被潦草葬在了寺庙后头。解放后,夜间晚归的苗民经过时,都会看到白晃晃的鬼影,有时还能听到嚎啕的哭声。
后来善因大师来了后,闹鬼的事算是被压下去了,可还是没人敢在半夜三更,停靠在寺庙后头。连成年人都怕的事,冶子就不信小鲜那样的黄毛丫头敢应约前往。
“小鲜,还是算了吧,那地方闹鬼,”小海听了,推了推小鲜,再说了半夜三更的,爷爷要是知道了这件事都是因为他而起的,不打断了他的腿才怪。
“成,就十二点,其他人要是有胆量的,也可以一起来,谁要是不哭也不闹,熬过了一个晚上,那谁就是老大。”小鲜才不会放过了那样的机会。想她当初一个人住在了云腾山下和鬼屋无遗的茅草屋里,一碰到刮风下雨打雷的,不也是鬼哭狼嚎似的,怕啥。
这下换成了冶子头疼了,他以为使出了那样的杀手锏,小鲜一定被吓得当场求饶,哪知道她一口气就答应了下来。
光从难度上来讲,冶子大半夜从家里偷溜出来的难度系数可比小鲜大多了。
“冶子,就看你的了,”苗家的孩子们全都打了退堂鼓,汉家的小孩们也都是畏畏缩缩着,将难题留给了小鲜和李冶,两族的小孩们又再约定了,今晚无论发生了啥事都不许告诉家里的大人,就各自做鸟兽散了。
63 斗胆斗出个弃婴来
深夜十点,小鲜听着隔壁屋的诸时军发出了均匀的酣睡声,自打老爷子身体好了后,改了夜晚睡不着的坏毛病,这个时间早就睡下了。
小鲜推开了窗户,从屋里溜了出来。春虫吱叫着,天空飘着几片夜云,朦胧胧的月色照在了山间的小路上。
小海可没胆量陪小鲜一起去寺庙拼胆量,幸好小鲜已经记住了过来的路,循着月色,往了黑山走去。视线不甚好的夜晚,在小鲜的眼里,却如白昼一般,她能清楚地看到周边的树木上一层莹莹的绿雾。白天里,小鲜为了配合小海他们的步伐,刻意放慢了速度。
现在是夜晚,周边除了树木也就是小鲜了,只见她脚不沾地,只用了半个小时,就赶到了寺庙,比原先约定的时间足足早了一个半小时。
冶子还没来,小鲜就等在了寺庙前,前头的那棵桃树开得绚烂,寺庙后发出了一阵古怪的响声,小鲜回过了头去,眼眯了起来,白天里平平无奇的寺庙,夜晚竟是发出了翡翠一般的浓绿色。
东南苗寨里,冶子好不容易才等到了姆妈和阿爸的房里没了动静,他蹑手蹑脚地走到了楼梯边,刚要下楼,就看到了那只姆妈养得大蛾子。
“走开,”冶子知道,只要他一沾楼梯,那只蛾子就会去给姆妈通风报讯。
蛾子还是扑着翅,密切监视着冶子的不轨行为。一团火红扑了过来,金黄色的鸟喙准确无比的啄中了蛾子,鸟脖一伸,那只蛾子就被吞了下去。
“好小猪,还是你机灵。”冶子高兴地叫了出来,想起了这会儿他人还在楼梯口,再细听着屋里是否有动静。屋里还是静悄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