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雀歌+番外(97)

这两万空饷也不是容易吃的。兵部管着军饷、给养下拨,兵部有车驾司,各地官军人数由他们负责核查。单单是贿赂兵部车驾司郎中等人,沈复就花了大价钱。

官员俸禄微薄,文官也好,武将也好,有几个不贪污的?只要上上下下都打点到,打点舒服了,谁来管你。

从前是没人来管这号闲事,可如今东厂番役不是去了宣府么?东厂的人一向无孔不入,只怕他们到了宣府,贪污军饷这件事会被查出来。故此,要未雨绸缪,先把军士招募齐,脱去这重罪。

至于通敌卖国,六七年前的事了,怎么查?蒙古小王子当年先后入侵大同、宣府,大同和宣府都是坚守不出。蒙古小王子见捞不着好处,才转而向东,过蓟镇,攻古北口。坚守不出是守将的策略,绝不能当成通敌卖国。守将半夜遣人给鞑靼小王子送书信,谁能证明?一个惯偷的话能信么,真是好笑。

通敌的罪名更严重,可是通敌的证据不好查实。贪污军饷的罪名略轻,可是贪污军饷的事极容易查明!沈复思来想去,还是先把军士空额补上,再徐徐图之。

沈复叫来儿子沈茂、沈英,秘密交代过,“速去!性命攸关的大事,不可掉以轻心!副总兵王正志跟我一心,到了之后你俩把银两交给他,他自会十万火急的办这件事。”沈茂、沈英忙点头,“儿子们日夜兼程赶过去,一定会赶在东厂前头到宣府。”

有银子,招募新兵不难。他们要做的就是路上辛苦一点,拼命赶路。沈家人是要救自己的性命,东厂是公事公办,论速度,东厂无论如何赶不上沈家人。

沈茂、沈英也来不及回去和妻儿话别,带上四名精明干练的护卫,骑上骏马,从沈府后门疾驰而出。

沈茂、沈英走后,沈复看着轻快不少。只要把吃空饷的事掩盖过去,其余的都好说。通敌,哈哈,太子殿下英明的很,没有真凭实据,怎会轻易定罪边将?要是一名惯偷就能指控九边重镇总兵官,武官们都不用活了。

曾氏看见沈复脸色好了不少,甚感欣慰,“老爷吉人天相,咱家定是平安无事的。想当年,北镇抚司闹的那么凶,最后不也乖乖放人了么。”

上回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锦衣卫,令人恐慌惊怖。这回是名小偷惯犯罢了,跳梁小丑,更加不足虑。

“二女婿能帮上忙不?”曾氏虽是没那么担忧了,还是热心筹谋着,“他在兵部呢,应该能说上话。还有三丫头的公爹,在圣上面前也有几分体面,能帮着分辩分辩。”

沈家二姑娘、庶女沈芝,嫁给兵部右侍郎席承宗为继室;沈家三姑娘、庶女沈荷,嫁给安阳侯的庶子叶知盛为妻。叶知盛虽是庶子,因他姨娘明眸善睐、长袖善舞,安阳侯待他和寻常庶子不同,极为偏爱。

要是席侍郎和安阳侯都能为沈复说说好话,情势可能会大大不同。皇帝、太子都是好性子,有人为沈复辩解,许是能打动他们。

听了曾氏这番话,沈复苦笑,“二女婿和三女婿的爹加起来,也没有一个宁国公好使。宁国公前后八次佩将军印出征,治军严肃,战功赫赫。功戚勋臣当中,他圣眷最好。”

曾氏冲口说道:“那还等什么?咱们治上一席酒,把宁国公请过来,当面求恳!宁国公不看别的,单单看在之屏之翰的脸上,也得帮咱们度过难关!”

邓之屏、邓之翰是宁国公府的宝贝曾孙,难道宁国公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的外祖父有难,却不伸伸手?沈家要是真出了什么事,邓之屏、邓之翰少不了被人指指点点,被人看不起说闲话。宁国公,他能舍得么。

沈复笑了笑,没说话。你请他,他能来么?正在风头浪尖上的通敌卖国案,别说他了,是个人都要好好寻思寻思。

“若是咱们儿媳妇的娘家犯了案子,你待如何?”沈复问道。

“呸!丧门星晦气鬼,不吉利命硬克家的贱女人!”曾氏脱口而出。

说一出口,曾氏自己就愣住了。

沈复叹息了一声,吩咐道:“替我更衣,我要出门。”曾氏忙服侍他换出门衣裳,一边替他理衣襟,一边低声问道:“出去见谁?”

沈复走到穿衣镜前照了照,怀中又揣了两张银票,袖中藏了把锋利的小剑,起身向外走,“到宁国公回府的必经之地等着他,拦住他。这事,他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

曾氏心里一紧,追了两步,“带兵器做甚?”沈复头也不回,“防身罢了。”大踏步出了门。

残阳如血,日落西山。一条偏僻安静的小路上,驰过十几匹高头大马,马上的骑士大都是护卫打扮,只有中间那位须发斑白的长者身份尊贵,大红官袍上绣着神俊的瑞兽麒麟。

迎面驰过来三匹马毛乌黑发亮的骏马,不躲不闪,正冲着这十几人过来。马上稳稳坐着三名骑士,中间一人身穿官袍,两边的人也是护卫打扮。

宁国公邓永看清来人,微微皱眉。沈复哈哈大笑,冲着宁国公拱拱手,“国公爷,许久不见!您老人家身子安好,更胜往昔,晚辈十分欣喜。”

宁国公勒住马头,冷冷看着沈复。这人是什么来意,不用问也知道。被控通敌卖国,东厂出发查证,他哪能不怕,哪里还坐的住。他,定是求救来的。

沈复笑吟吟看着宁国公,“我不只许久没见国公爷,也许久没见翰哥儿了。国公爷,我那外孙子如何了?长高了没有,长本事了没有。”

宁国公沉默半晌,扬起马鞭,指着小巷前头,“再过一条街,有家福兴酒楼,请过去小坐片刻,邓某待茶。”沈复笑道:“如此,叼扰了。”果然拨转马头,和宁国公一起去了福兴酒楼。

到了酒楼前,宁国公和沈复飞身下马,到雅间坐下。宁国公的十几名护卫,沈复的两名护卫,或是笔直的站在雅间门外,或是在大厅中稍事休息。

雅间里头,沈复笑着给宁国公满上酒,“国公爷,小女和屏姐儿、翰哥儿母子素日多蒙您照看,晚辈借花献佛,敬您一杯!”

宁国公正眼也不看他,“翰哥儿是我的宝贝曾孙,不拘他外家风光还是落魄,他在宁国公府的地位不变,你只管放心。”

沈复放下酒杯,诚挚的长揖到地,“国公爷高风亮节,晚辈感佩不已!平日常听小女说,您是最疼翰哥儿的,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宁国公淡淡笑了笑,没接话。

沈复眼神锐利的盯着宁国公,慢慢说道:“国公爷不只疼爱翰哥儿、屏姐儿吧?祁氏留下的那位媛姐儿,听说也是国公爷心尖上的曾孙女。”

宁国公心中一震,警觉起来,沈复提起小青雀,意欲何为?

沈复微微笑起来,清晰而缓慢的说道:“国公爷曾当面回过圣上,媛姐儿已一病而亡,对不对?若圣上知道媛姐儿未死,国公爷有意欺君,不知会作何感想?”

宁国公回过味儿来,大怒,沈复是想要胁我么?也不看看自己的份量!

“我家媛姐儿,确已病亡多年。”宁国公声音冷冷的,“骨灰早已焚化,埋在我邓家祖坟。我知道你近来遭了变故,难免心智失常,胡言乱语。看在翰哥儿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便是。”

沈复连连冷笑,“除非你把我闺女、我外孙子外孙女全都杀了,否则,这事的真相,一定会尽人皆知!国公爷,宁国公府会成为笑柄,你会被圣上宣召,下旨切责。”

真相就是真相,你宁国公府别想一手遮天!

“沈复,你欺人太甚!”宁国公一拍桌子,愤怒的站起身,“我邓家与你无冤无仇,何必苦苦相逼?”

“哪里哪里。”沈复换上一脸笑容,打躬作揖,“只要您肯开开金口,为晚辈美言几句,咱们依旧是亲亲热热的亲家,您看如何?”

谁跟你是亲亲热热的亲家?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宁国公恶狠狠看着沈复,气不打一处来。

眼前这哪是纵横沙场的将军,分明是个心口不一、不走正道的卑鄙小人!宁国公看着忽而强硬忽而谄媚的沈复,一阵心口疼。眼前这小人和保山哪里能比,保山是顶天立地的真英雄、好汉子,哪会这般无赖,气节全无。

“什么通敌卖国,不过是市井小人诬陷于我。”沈复陪着笑脸,跟宁国公说着利害,“您老德高望重,您只要开了金口,圣上和殿下必定是相信的!如此,晚辈得以保全,翰哥儿和屏姐儿高枕无忧,宁国公府依旧是京城名门望族,岂不三全其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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