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雀放了心,彬彬有礼的谢过阴御医,送了他出去。
送走阴御医,青雀轻手轻脚走回到晋王床边。晋王静静躺在床上,脸色白的近乎透明,因为消瘦,眼睛显的更大更黑,看上去令人怜惜。
青雀柔声问道:“阿原你好点了么,要不要喝水?”阿原转过头,黑玉般的眼眸中有着无尽哀痛,青雀心一紧,声音更温柔了,“想吃什么,想喝什么?阿原,不吃东西可不成。”
阿原在枕上微微摇头,低哑说道:“我心很痛,什么也不想吃。小青雀,我再也见不到父亲了,我忽然成了孤儿。”
青雀鼻子一酸,“大姨丈还那么年轻,谁能想到他会突然走了?阿原,我知道你很难过,我知道。”
阿原默默伸出手,握住青雀的小手掌。青雀犹豫了下,伸出另一只手,握紧阿原。仙女娘是说过,除非成了亲,否则不许跟男子过从太密。可这只是拉拉手而已,不算过从太密吧?再说了,阿原是我表哥,大姨丈才去世,他心里正不好受,需要亲人安慰。
他是我师娘的外甥,是林啸天的表哥,是我的亲人啊。青雀握紧阿原的手。
阿原原本白得像纸的面容上,泛上一层浅浅粉粉的霞色,“小青雀,好妹妹。”阿原低声叫着,伸出另一只手掌,按在青雀的小手上。
“让你贪玩。”青雀小声抱怨,“这下子可倒好,你爹临终前,也没能见你一面,多可惜!大姨这会儿一准儿正哭呢,唉,若我真是一只小青鸟,能飞过去安慰安慰她,该有多好。”
“母亲身边有小五和小八。”阿原柔声说道。我还有两个弟弟呢,小五和小八可以陪伴母亲。可是小青雀,你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我不陪着你,怎么能行。
“莫多想了。先养好身子,然后回京城,祭拜先帝。”青雀交代道。阿原温柔点头,“好,到时你旗开得战,咱俩一起回,一起祭拜父亲。”
阿原回忆起幼时的点点滴滴,“父亲不擅言辞,擅书画。他若和朝臣吵架了,实在气的不行,便会泼墨淋漓的作画。越生气,作的画越有气势。”
“他画过一副《一团和气图》,经劲流畅,洒脱自如,别具一格。粗看是一笑面弥勒盘腿而坐,细看却是三人合一。左边是位戴道冠的老者,右边是位戴方巾的儒生,中间是一位佛教中人,很有趣。”
“他亲自教我读书,很和气,很有耐心。我小时候练字,他手把手教我,一点一点告诉我怎么写字,怎么才能写好字。他真是很喜爱孩子的父亲。”
两人低声细语的说着话,阿原眼中的悲伤渐渐没那么浓厚了。不经意间抬头,见近卫端着托盘进来,眉头一皱。这近卫机灵的很,察言观色之后,捧着托盘,静静立在一旁,不动弹,不说话。
“没爹,真是太伤心啦。”青雀对阿原深表同情,“我小时候在杨集见到我爹,虽然很气他,可还是喜欢他,爱和他一起玩耍。等到他走了,我伤心的不想笑。”
父亲,是没人能够代替的。
阿原没说话,目光中是浓浓的伤痛。青雀轻声安慰着他,声音温柔似水。
“我没事。”阿原握紧青雀的手,低声交代,“你想做什么,便去做罢。小青雀,不管怎样,我总是和你在一起的。”
阿原的目光像海一般深隧,青雀出神看着他,迷失在他温柔包容的眸光中。
武定侯交了将军印之后,并没有立即回京。他实在不能承认这失败,真想花重金到朝中活动活动,重任将军,一雪前耻。
这天,广威将军祁青雀差人请他。武定侯听到“祁将军”三个字,眼睛咪了咪。祁将军,广威将军祁青雀。
武定侯准时赴约。
“祁将军,是龙虎将军祁保山的义孙女?”武定侯以长辈对晚辈说话的口吻慈祥问道。
“不是义孙女。”青雀声音清亮冷静,“是亲孙女。”
武定侯变了脸色。
青雀目光冰冷无情,“赵侯爷,南京镇守太监胡元接到谭咸大人的亲笔书信,邀请他到谭家庄做客盘桓。如今胡元和谭咸都在谭家庄,若是再加上赵侯爷你,收复河套的三位英雄便聚齐了,是不是很壮观?”
☆、第96章 讨债
武定侯原本“慈爱”的眼神变得锐利,“胡元接到的所谓亲笔信,是你的手笔吧?谭咸一向目下无尘,哪会把胡元那死太监放在眼里,更不会写信给他,邀请他到谭家庄做客。”
太监这样的阉人,残缺之人,谁会看的起。自命清高的文官们,哪个愿意跟太监扯上干系呢,都嫌丢人。谭咸是清流中的佼佼者,根本不屑和太监打交道。
青雀迎上他的目光,慢吞吞说道:“谭咸喜欢用赵体,书法温润娴雅,轻盈流动,满纸的书卷气和富贵气。巧的很,我日常所用,也是赵体。”
武定侯真是又惊又怒。祁保山父子明明已经全部丧命,并没听说有孙子留下来。祁青雀这所谓的亲孙女,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她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家,不只做到了广威将军,还精通书法,能用谭咸的笔迹骗胡元!祁青雀,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祁震当年横空出世,虽是让人意外,却也不致太过惊讶。毕竟他只是祁保山的仆从、义子,并非亲生。可是眼前这祁青雀,不是祁震的义女么,怎会变成祁保山的亲孙女?义子的义女,和亲孙女,差别可大了去。武定侯神情变幻不定,脑子转了又转,也没想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可是,越想越觉可怕。
收复河套的三位英雄齐聚谭家庄么,祁青雀,你意欲何为。
“龙虎将军膝下,有两位爱子。”武定侯努力挤出丝笑容,谦虚的询问青雀,“一名祁瑛,一名祁珏,都和龙虎将军一样骁勇善战。不知祁将军的父亲是哪一位?唉,想起令祖、令尊的风采,真是令人唏嘘。”
先弄清楚眼前这丫头的来历,再慢慢想对策吧。武定侯打着如意算盘,神色极为殷勤。
青雀静静看着他,眼眸中满是轻蔑之意,“赵侯爷,你旁的都不必问,这便收拾收拾,跟我上谭家庄!谭咸、胡元都等着你呢,望眼欲穿。”
“放肆!”武定侯忍无可忍,挑起眉毛,一声怒喝,“论军阶,论辈份,且轮不到你对我指手划脚!祁青雀,我怜惜你是故人之女,对你心存善念,再三忍耐,你莫要得寸进尺!”
你说一声上谭家庄,我堂堂武定侯就要跟你上谭家庄啊,他奶奶的,你也太不把老子放在眼里了!
武定侯身材高大、相貌威严,发起脾气来,还真有几分吓人。青雀不屑的哼了一声,“你若识相,这便跟我上谭家庄,了结往日恩怨。你若不识相,莫怪我辣手无情!”
“赵越,当年的真相若是公之于众,你武定侯府之人还有脸出门见人么?赵家威望掉到地上,家族受辱,族人受辱,你便是罪魁祸首!”
武定侯阴骛的看着青雀,眉宇间有着掩饰不住的戾气,“当年有什么了不得的真相么?我身为总兵官,身先士卒,从未失职。风沙太大,以致大军迷了路,不能及时赶去援救你祖父,并非我的本意。祁青雀,你要拿出这陈年旧事诋毁于我,真是不知所谓。”
青雀鄙夷的看了他一眼,清脆拍拍掌,“带进来!”一名小校应声而入,身后跟着名低头哈腰的男子。这男子衣衫褴褛,看样子是名贫苦百姓。
“小的胡二,见过将军。”衣衫褴褛的男子行过礼,一脸谄媚的看着武定侯,“侯爷,太平王给您的谢礼,可收着了?太平王一向守信,你让着他多打几场胜仗,他亏待不了你。”
武定侯听了这话大恼,眼睛瞪的铜铃一般。流民头子程蔺,自称“太平王”。这胡二分明是无耻小人,受了奸人指使,竟想要指控自己为收贿赂,纵容流民为祸。他这疯话说出来当然没人信,自己也不会因此被治罪,可是究竟于自己声名有碍,更会招致朝中的猜忌。自己才吃了败仗,眼下万万不可大意。
“无耻小人,谁认得你!谁认得什么太平王!”武定侯怒斥。
胡二咧嘴笑,“别介,官匪一家,官既是匪,匪既是官!你不是想让这仗打的年头久点儿,好多吃军饷,好拥兵自重么。太平王懂这个,你放心。”
“你先打几场败仗,好似太平王很厉害、很不容易对付似的。然后你再接着跟朝廷要兵要粮,得到的好处可就多啦。”胡二一脸的自作聪明、自以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