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璨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说:“那天生日会,你还记得你坐在哪吗?”
赵锦想了想,犹豫道:“好像是第三列第五排吧,杨嘉浩坐我旁边,应该是第四列第五排。”
她这么一说,陈莳萝忽然有了一点印象:那天生日会的时候,她不断地看唐璨,因为唐璨坐在第三列第一排,她目光移过去的时候,总会顺带把后面几排也一并收拢进来。她记得后几排有一个女生,时不时地回头向后看,跟旁边聚精会神看舞台的人对比鲜明。
这个女生……好像就是赵锦。
陈莳萝问:“我记得你,你经常回头往后看,是在看什么?”
“当然是在看林澄那个女人在干什么了,”赵锦鄙夷道,精心画过的细眉蹙在一起,“是我先约杨嘉浩来的,生日会结束以后还准备约他一起回学校,肯定不能被她抢先了,我想看看她都在干什么,有没有在给杨嘉浩发信息。”
唐璨突然说:“你近视吗?生日会那天,在门口排队安检的时候我见过你,你好像没戴眼镜。”
“戴眼镜难看啊,”赵锦很无奈,“我度数不是很高,平时只有在学校上课才会戴眼镜。不过那天出门,我倒是该戴眼镜的——林澄离得太远了,我根本看不清她在干什么,连她坐在哪都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警察问我知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出去的,我怎么连她人都看不清楚,怎么会知道她什么时候走的?”
大概是问不出什么线索了,陈莳萝回头看唐璨,见对方轻轻摇头,于是温和地同赵锦道别。
出了教室以后,唐璨说:“她没说实话。”
她神情淡漠,语气沉静,像在复述书本上简短的句子。
“为什么?”
“她近视眼镜都戴成老花镜了,明显是假的。”唐璨伸出一只手,捏着镜腿把眼镜上下移动,“你看,正常戴眼镜是这样的,架在鼻梁上。她眼镜都滑到鼻尖了,还不推一下,要怎么看东西?”
陈莳萝恍然顿悟:赵锦根本就没近视,所以她会把近视眼镜戴到错误的地方。她说自己近视,还找了副眼镜戴着,只是为了应付警察的询问——我近视眼,没戴眼镜,就算一直回头也没看清楚,至于林澄都干了什么、什么时候离开的汇演大厅,我当然不知道,因为我根本看不清。
她想通此节,顿时脊背生寒。
赵锦处心积虑地圆这个谎,是为了什么?
======
离开教学楼,两人又去找杨嘉浩。
中午艳阳当头,他却在跟几个男生一起打篮球。连城大学的篮球场不多,只在大操场旁边和宿舍区有两个,唐璨跟在陈莳萝身后,在操场没找到人,又去了宿舍区的篮球场。
场上有几个男生在投篮,最后一个球没投进,先是撞在篮筐上,复又滚落在地,蹦跃着滚到陈莳萝跟前。她足尖抵住,弯腰捡起来丢了回去。
那边一个男生看见她,惊喜万分,一路小跑着过来:“大小姐?”
这倒真是一个陈莳萝的粉丝。
陈莳萝戴着口罩,眉眼弯弯,朝他笑了一下:“你是杨嘉浩吗?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杨嘉浩个头挺高,相貌算得上帅气,和跟他打球的几个男生相比,算是阳光又耐看,也难怪林澄和赵锦都想追他。
陈莳萝语气温和而随意,像平时和粉丝聊天一样:“你认识林澄吗?”
杨嘉浩脸色微微一沉,向前走了几步,低声说:“我认识她,之前在你生日会上,她……”
和赵锦相比,他倒是有几分浅淡的悲伤。
陈莳萝抱着遗憾的口吻说:“她被人杀害了,我们想找到凶手,所以想问问你,你和她熟吗?”
“不算很熟悉,”杨嘉浩尴尬地回答她,“她和赵锦都在追求我,但我没这个想法,所以她们约我我也没怎么答应过,就是这次赵锦约我去你的生日会,我才顺便答应了,没想到林澄也在。我们平时交情不深,所以她有什么事我也不了解……”
陈莳萝回头看唐璨。
唐璨思索片刻,问道:“你最近有发现林澄有什么变化吗?或者说什么奇怪的地方?”
“有,”杨嘉浩不假思索地回答,“她家里没人,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平时领助学补贴,要打工挣生活费。但是这几天,她突然穿了一身的名牌,而且是价格不菲的那种——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顿了顿,不太确定地说:“我是说,这跟她的经济水平差得有点远,我觉得她买名牌的这些钱,来历可能有问题……”
唐璨点点头:“我懂了,谢谢。”
她明白林澄为什么要去借高利贷了,原来是为了追杨嘉浩才想要去借钱买名牌。
可是——林澄既然是个孤儿,没有家人提供生活费,她又怎么能确定自己可以还得上贷款?
她察觉到陈莳萝正看着她,于是说:“我没有想问的了,走吗?”
======
陈莳萝执意开车送她回家,唐璨也就没推辞,靠在副驾驶座上沉思。
她直觉林澄贷款的动机不纯,但她百思不得其解:她准备从哪里弄钱来填上高利贷的空缺?
陈莳萝车上有种淡淡的馨香,不是空气清新剂的味道,也不是香水的浓郁逼人的气息,舒适宜人。
正午的阳光很暖,车速又平缓,配合车载广播里缓慢低沉的诵读声,烘得人昏昏欲睡。她今天起得很早,为了商谈出版的事宜而费心准备了一番,此刻倒有些困了,长睫低垂,陷入似睡非睡的境况里。
车载广播里诵读的是一段英文小说,她是做英文翻译的,低缓的声音流入耳畔,自然而然地转换成为中文。
“As he words it: ‘I had walled the monster up within the tomb!’”
这是爱伦坡的小说《黑猫》的最后一句。
唐璨意识昏沉,脑海里却自然地反应出这一念头,就像高中时在课上睡觉,有时候对外界丝毫不察,有时候老师讲课的内容又钻进脑海,下课铃一响惊醒过来的时候,发现书上的笔迹凌乱得自己都看不懂。
一篇小说读完,低沉的声音短暂地停顿了。在一段钢琴曲之后,缓缓接入了下一篇。
“How is your garden, Alice?”
爱丽丝,你花园生得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爱丽丝那句的英语是我百度翻译的,我英语很垃圾也看不出来有没有问题,有错误请指正_(:з」∠)_
Chapter.11
前面绿灯换成了红灯,陈莳萝差点压过斑马线,连忙踩了刹车。车停得有点急促,车身猛地一晃,唐璨骤然惊醒,所有睡意烟消云散,睁眼的时候,正看见陈莳萝指尖抵在车载广播的旋钮上,用力揿掉开关。
她时间掐得很准,正卡在第一句停顿、准备过渡接到第二句的空隙间。
低沉和缓的声音消失了,陈莳萝双手扶住方向盘,脸色苍白。唐璨盯着变成漆黑的广播屏幕,心跳砰砰撞击着胸腔,她发觉自己一时难以平静下来,忽然间有些烦躁。
她很讨厌这种情绪不受控制的感觉,好在这些年修炼得足够深,她很快就平复了心情,用故作平静的口吻问陈莳萝:“怎么关了?”
陈莳萝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转头朝她笑了笑:“我小时候被这首童谣吓过,一听它就有点害怕,不好意思啊。”
她重新打开了开关,调了一个放音乐的频道,暴烈的鼓点顿时充斥了整个车厢,歌手撕心裂肺地飚着高音,音调升到了顶端,又瞬间收束回来,即开即合,听起来倒是非常爽快。
陈莳萝按唐璨的指点,把车开到了她小区门口。在唐璨准备下车的时候,她及时地说了句:“唐小姐,我们留个联系方式吧?”
既然是要一起调查,这倒是必不可少的,毕竟两个人不能靠缘分碰面。唐璨拿出手机,打开了微信:“那加个微信吧,这样也方便一些。”
她扫了陈莳萝展示的二维码,在添加验证消息的时候顿了顿,写上了真名“唐璨”,给陈莳萝的备注很自然地写成了“大小姐”。
陈莳萝把光标停在备注一栏:“唐小姐,我平时怎么称呼你?”
“就叫唐唐吧,”唐璨随口说,“很多人都这么叫我。”
陈莳萝目送她下车,盯着屏幕上的备注看了好一会。一抬头,看见后视镜里自己的面容,眉眼弯弯,十分开心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