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手擦去额头的细汗,不施粉黛的面容上露出一个纯善的笑容,玄参笑道:“我不累,你为了我就受伤,我得做些什么,心里才踏实。”
御岸被这样耀眼而温暖的笑冲击到了,耳尖瞬间红了起来,嘟囔道:“无,无碍的,你没受伤就行,我皮糙肉厚,习惯了。”
的确是习惯了,之前打仗时受得伤才骇人,可那时也不觉得有多痛,怎地如今受了些皮肉伤,便觉得痛入四肢百骸了?
收拾好一切后,御岸坐在一旁任由玄参给他拆开之前包扎的纱布,看到混着血翻出来的皮肉,玄参蹙眉不展,手上愈发轻柔,似乎担忧御岸太过疼痛,她还轻轻吹了吹伤口。
第一次认认真真的观看离自己如此近的少女,每口带着凉意的气息仿佛她头顶的羽毛轻扇在他裸露的肌肤之上。
少女纤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映出一片小阴影,小巧的嘴巴微微撅起,御岸觉得自己不能再看下去了。
强行别过头,拆完纱布的玄参以为他怕痛,闻声细语道:“我会轻一些,不会那么痛的,你别怕。”
御岸回头看着她无辜的眼神,解释道:“我不是怕,你,你尽管包扎就行。”
少女笑了笑。
包扎很顺利,为了证明自己完全不怕痛,御岸全程没有动一下,身子甚至有些僵硬,玄参还安慰道:“别那么紧张,我会轻些的。”
说话间,御岸又闻到了来自女孩身上特有的药香,憋红了耳朵,绷着身子不敢大声呼吸。
“嗯。”
踏着黑夜,付尘风几乎是不可置信的向肆清走去。
他看着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冬砚,低声说道:“你去休息吧,这段时间,多亏你照顾了她,谢谢。”
冬砚怀揣着莫名的敌意对付尘风讥讽道:“你是什么身份,对我说谢谢?”
付尘风以为冬砚还如在文城分别时对他有偏见,眼下大家心情都糟糕到了极点,多日奔波加之忧虑过深,他能理解冬砚此刻需要发泄情绪的状态。
“抱歉,你早些休息吧,我守着她,你也不想在她醒来之前便倒下吧。”付尘风耐心劝说,冬砚神色终是缓和了几分。
“好吧,要经常为她锤捏身上,每隔三个时辰还要拿毛巾湿润她的嘴唇保证不会干燥即可,其他的,等我醒来再做吧。”冬砚叮嘱道。
将近一月她都这般躺着,可观她衣物干净整洁,想来也是常常更换的,付尘风一想到肆清跟三个男子同行来此,不免有些疑虑,便含蓄问道:“她无法动弹多日,这衣物却不像穿了许久的。”
冬砚面对付尘风质问的眼神,面上坦然道:“别这样看着我,路上遇到一些面善的姑娘,请求她们为她擦拭过身子,也换了衣裳,那两人,我就没让他们碰过她一星半点。”
出于对凛烟的厌恶,一路上冬砚的确防贼似的防着凛烟接触肆清,而凛烟照顾着楚连川,也心知自己害了肆清,并未与冬砚有过冲突。
想了想,冬砚红着脸补充道:“她体内有淳厚的内力护体,不用吃喝东西也能续命。”
言外之意就是,她的身子依然是干净的。
付尘风了然道:“辛苦了。”
冬砚走后,屋子里就剩下付尘风,他坐在床边,终于有机会可以好好看看心心念念的肆清了。
肆清表情平和的闭着眼,似是睡着了。
呼吸平稳,到看不出是个将死之人。
轻轻握住她瘦而柔软的手,付尘风粗糙的指腹轻轻摩擦在她手背上,另一只手覆在她宛如清风般自若的面容上,从眉到唇,一点点抚摸下来。
眼中透露着怜爱疼惜。
“你怎么总是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呢。”
付尘风低声自语,想到久别重逢在墓地里,她也受了重伤,而这次,更是没了轻重的去招惹了那等绝世高手。
是不是她只能像风中利刃一般,将一切狠厉劈开,才能活得下去?
付尘风渐渐握紧那只手,蹙眉道:“我真是想把你栓在身边,不愿你在涉险,宁可你恨我折你羽翼,也不想再看到你受半点皮肉之苦了。”
“唉……”
“肆清,我该如何对你,才能将你心性软化?”
“你让我太手足无措了。”
“十年前遇到你,便一直是毫无招架之力的,你让我如何是好啊……”
付尘风自言自语无奈说了几句无人听闻的话,他便轻手轻脚的给肆清捏了捏手臂和腿上的肌肉。
直到半个时辰后霁翁和御岸他们来找他。
瞥了眼他不遮掩的亲密举动,霁翁开门见山道:“走吧,取血。”
“换我来照顾她吧。”玄参主动请缨,御岸则裹着纱布跟在付尘风身边,他对玄参道:“我得跟着主子去瞧瞧,这里便麻烦你了。”
玄参看着他一身纱布,目光温润,温声道:“好,注意伤口,早去早回。”
霁翁领着付尘风去他炼药的地方,满屋子的药味充斥着他们的鼻腔,付尘风好整以暇的坐在椅子上,旁边放着个瓷碗与一把薄如蝉翼的小指宽的刀,以及一些处理伤口的工具药物。
霁翁坐在他面前,把刀拿在油灯上烤得薄红,又放到一碗酒里,再次询问道:“可是需要服用一些致幻的药来缓解疼痛?”
付尘风坚决道:“不必了,直接取吧。”
一想到肆清挨了这致命一击,意识不清的躺了如此之久,她所承受的钻心之痛,又岂是他一碗心头血所能比拟的。
霁翁还是放了块卷好的毛巾在一旁,好心道:“若是忍耐不住,便咬住它。”
“嗯。”付尘风应道。
取血的过程还算顺利,在心口割一道口子,在滚烫的烈酒里取出来的竹片抵在他潺潺流血的伤口上,一股细小的血流顺着竹片流到瓷碗里。
霁翁手撑着伤口避免自动愈合,直到取了满满一碗血,才给他包扎。
包扎完,霁翁给了付尘风一盒药,道:“这是大补丸,每次取血后你服用一颗,可助你早些恢复元气,毕竟,这心头血只能取一个人的,如今日这般的痛,你还要再承受二十九次。”
“不能换人?”御岸问道。
毕竟他还想着自己恢复了些,便也来放点血救人,若是日日取这么大一碗血,连续三十日,怕是肆清刚醒来,付尘风又要倒下了。
霁翁似乎想起什么,拍了一下自己脑袋,道:“我难道忘记说了?这心头血练就的护心草,就只能取一人血练,混迹的血越杂,护心草功效越低,甚至会引起病人的排斥。”
“无妨。”付尘风不在乎这些,他道:“只要能让她醒过来,做什么都无妨。”
霁翁意味深长的看着付尘风,想到几十年前也有个人如他这般固执,看着他们相似的眉眼,霁翁叹息道:“当年你阿娘也是这般执拗,非得取血救你爹,看来你当真是遗传了阿莲的深情,若非如此,你爹那颗石头又怎会被捂热。”
听到自己父母的陈年旧事,付尘风不禁好奇:“我父亲对我母亲不好?”
他印象里,父亲少言寡语,为人甚至有些冷漠,可面对母亲时,面上总是最无防备的柔和,虽不是时时笑脸相迎,可付尘风能在父亲看母亲的眼神里感受到一种至死不渝的坚定。
父亲做得多说得少,心思细腻,总是无声无息中给予他们母子最好的照顾与关爱,母亲温柔体贴,总说自己遇到的是最好的男人。
若说付尘风为何能轻易看透肆清并莫名的想去接近她,约摸是她身上的气质,与父亲太过相似。
都是爱得不显山露水之人,却也都是至情至性之人。
霁翁想到付尘风父母的事儿,把他们当年的事娓娓道来。
“你父亲就是个榆木疙瘩,冥顽不灵那种,若非你母亲坚持不懈的去敲打,只怕也软化不了这块木头,好在你父亲也是个大丈夫,认清了自己的心意后,为了不让你母亲为难,也为了证明自己娶她的决心,背着你母亲上了刀山,下了火海,立了重誓,终于是光明正大的赢得了你外公以及全族人的认可。”
“要知道,一个外族人来到这里,是不能活着的,可你母亲偏偏以命相挟,救了他不说,还搭了自己进去。”
霁翁当年也是被这些胡来的后辈气到过,可同时又觉得,人生苦短,敢为自己所爱博命之人,他们不便多做阻拦。